被撕碎的试卷

模拟考的成绩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班级里激起层层涟漪。红榜前围满了人，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林砚秋的名字依旧稳坐第一的位置，红色的粉笔字在阳光下刺眼得很。而江驰的名字往前挪了十几个名次，虽然依旧在中游徘徊，却已是肉眼可见的进步。

“行啊江驰，抄得挺有水平啊。”张昊的声音又在后排响起，带着酸溜溜的嘲讽，像根毒刺扎进喧闹的空气里。他靠着墙，双手抱在胸前，眼神轻蔑地扫过人群外的江驰，“是不是抱上林大学霸的大腿了？不然怎么突然开窍了？”

林砚秋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他抬头看向后排，江驰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试卷，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下颌线抿成一条直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炸毛。大概是累了，林砚秋想。他想起昨天傍晚，看到江驰背着书包从医院的方向匆匆跑来，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像是一夜没睡好。

“张昊，”林砚秋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安静下来，“这次考试的监控全程开着，你要不要申请调来看？”

张昊的脸“唰”地白了。上次模拟考作弊的事被戳穿后，他一直怀恨在心，没想到林砚秋会突然提起。“我就说说而已，林砚秋你急什么？”他强撑着梗起脖子，试图找回场子，“难道被我说中了？”

“你可以试试再说一遍。”江驰突然抬起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他慢慢站起身，手里捏着那张刚发下来的试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几乎要嵌进纸里。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连窗外的蝉鸣都仿佛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驰身上，有惊讶，有担忧，还有看热闹的期待。老师刚走出教室去接电话，此刻没人能阻止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

张昊被他看得发怵，脚下悄悄往后挪了半步，却还是嘴硬：“我说错了吗？平时考倒数，突然进步这么多……”

话音未落，江驰手里的试卷突然被他自己狠狠撕碎。“刺啦”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纸屑像白色的蝴蝶，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有些还飘到了前排同学的课桌上。

“我江驰还不至于用抄的。”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要是再废话，我不介意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

说完，他看都没看张昊一眼，抓起书包就冲出了教室，后门被他甩得“砰”一声响，震得墙壁都似乎颤了颤，墙上的课程表哗啦啦地晃了晃。

林砚秋看着地上的碎纸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他知道江驰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不是因为张昊的嘲讽，而是因为那份被撕碎的试卷里，藏着他笨拙的努力。

他想起这两周，江驰总是在课间把物理题凑过来问他，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有些地方被划得很深，几乎要戳破纸张；想起晚自习后，江驰会绕远路陪他走到小区门口，只为了多问一道数学题；想起昨天傍晚，他看到江驰蹲在操场角落，借着路灯的光背公式，嘴里念念有词，像个虔诚的信徒。

课间操时，林砚秋没去操场。他绕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那里有几张长椅，是平时少有人去的地方。果然，他在最里面的长椅上看到了江驰。

江驰背对着他坐着，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地上扔着好几个揉成团的草稿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有些地方被划得很深，几乎要戳破纸张，和他撕碎的试卷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林砚秋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物理试卷，放在两人中间。试卷上的红勾很醒目，是老师刚批改完的。

江驰猛地转过头，眼睛有点红，像是刚哭过，睫毛上还沾着点湿润的光。看到是他，江驰愣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跟着我干嘛？”

“这道题，”林砚秋指着试卷上的一道附加题，声音放得很轻，“你的思路是对的，只是中间步骤算错了，把加速度的数值带错了。”

江驰没看试卷，只是盯着地面，像是要在水泥地上盯出个洞来：“不用你假好心。”

“我不是假好心。”林砚秋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张昊是个混蛋，你没必要跟他置气，更没必要……撕了自己的试卷。”他顿了顿，看着江驰紧绷的侧脸，“这上面的每一道题，都是你一步一步算出来的，不是吗？”

江驰的肩膀僵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砚秋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才听到他闷闷地说：“我就是觉得……挺没用的。”努力了那么久，还是被人当成作弊，还是摆脱不了“学渣”的标签，连带着想让住院的妈妈高兴一下的念头，都显得那么可笑。

林砚秋看着他低垂的头顶，突然想起自己每次拿着满分试卷回到亲戚家，表姑总会笑着说“砚秋真争气”，可那笑容里总藏着一丝疏离，像是在说“不愧是别人家的孩子”。原来再优秀的成绩，也填不满心里的空落。

“我帮你补吧。”林砚秋说，语气平静却坚定。

江驰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从基础开始，”林砚秋避开他的目光，看着地上的草稿纸，那些被揉皱的纸团里，藏着一个少年不肯认输的倔强，“下次考试，让他们无话可说。”

风吹过树林，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附和。江驰看着林砚秋的侧脸，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心里那点因为被嘲讽而起的火气，好像被这阵风吹散了。他捡起地上的一个纸团，慢慢展开，声音有点哑：“那……你可别嫌我笨。”

林砚秋没回头，嘴角却悄悄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被风吹起的湖面，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