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热包子

周五傍晚的雨来得比预报中更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教学楼的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只手指在急促地叩门。林砚秋站在走廊里，看着楼下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路面，书包里那只银灰色的保温杯硌着后背——昨天江驰把它还回来时，杯底留着圈淡淡的水痕，像是被人用海绵仔细擦拭过。

“又没带伞？”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林砚秋回头，看到江驰手里拿着两把伞，其中一把还是上次那把黑色的旧伞，伞骨上的漆掉了几块，露出底下的金属色。“今天雨大，别指望像上次那样淋着跑，”江驰把旧伞往他怀里一塞，语气依旧带着点冲，“会感冒的。”

林砚秋握着伞柄，指尖触到上面细密的纹路，那是被人长期使用磨出来的痕迹。他注意到江驰的校服袖口沾着点泥渍，裤脚还有湿痕，像是在哪里摔过。“你的手……”

“没事。”江驰把新伞撑开，率先走进雨里，伞面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刚才帮同学搬书，在楼梯口滑了一下，皮都没擦破。”

林砚秋跟在他身后，黑色的伞面偶尔和江驰的伞沿撞到一起，发出轻脆的碰击声。雨水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透明的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彼此的脚步声和雨点击打伞面的闷响。走在前面的江驰似乎刻意放慢了脚步，让他能轻松跟上。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江驰突然停住脚步。“进去买点东西。”他说着，没等林砚秋回应，已经推门走进了暖黄的灯光里。

林砚秋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便利店的暖气驱散了身上的湿冷，货架上的零食包装袋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江驰径直走到冰柜前，拿了两瓶牛奶，又转向热食区，隔着玻璃指着蒸笼里的包子问：“要吗？肉的。”

林砚秋摇摇头。他寄住的亲戚家晚饭吃得早，回去晚了会让表姑担心，而且他不太习惯在外面吃这些。

江驰也没勉强，拿了两个包子放在托盘里，结账时却多买了一个，用塑料袋装好塞进林砚秋手里。“拿着，”他的指尖碰到林砚秋的手背，带着刚拿过冰牛奶的凉意，“饿了垫垫，你晚上不是还要刷题吗？”

包子还冒着热气，隔着塑料袋烫得人指尖发麻。林砚秋捏着那个温热的包子，看着江驰拧开牛奶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样子，突然想起上次在梧桐树下，他啃面包的模样——也是这样，狼吞虎咽，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很久没好好吃过东西。

“你晚饭……经常吃这些？”林砚秋忍不住问，声音很轻。

江驰的动作顿了顿，含糊地“嗯”了一声：“方便。”

林砚秋没再问。他知道江驰为什么觉得方便——医院和学校两头跑，大概没什么时间好好做饭。就像他自己，在亲戚家总是吃得小心翼翼，生怕多夹一筷子菜，就会引来“寄人篱下要懂规矩”的眼神。有次表姑做了红烧肉，他多吃了两块，表妹就噘着嘴说“表哥怎么跟没吃过似的”，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碰过那道菜。

走出便利店，雨势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江驰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你住哪？不顺路的话我先送你。”

“不用，”林砚秋报了个小区名字，“往前再走两个路口。”

江驰愣了一下：“我家也往那边，过了路口拐个弯就到。”

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包子的热气混着雨丝的凉意，在空气里弥漫开。林砚秋咬了一小口包子，温热的肉馅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咸香，是他很少吃到的味道。原来江驰也不是只会用拳头说话，他会在暴雨里递伞，会在医院门口放保温杯，会在便利店塞给他一个热包子，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善意。

走到路口时，雨彻底停了。晚霞从云层里钻出来，给湿漉漉的路面镀上了层金红。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清新得让人想深呼吸。

“我到这就行。”林砚秋停下脚步，小区的铁门就在不远处，门口的保安亭亮着灯。

江驰点点头，把没喝完的牛奶塞进他手里：“这个，拿着。”

林砚秋看着手里的牛奶，又看了看江驰沾着泥渍的袖口，突然说：“你手上的伤，记得擦药。”

江驰愣了愣，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算不上笑的表情：“知道了，林大学霸。”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好像轻快了些。林砚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还捏着温热的牛奶盒。晚霞渐渐褪去，暮色漫上来，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晕。

林砚秋低头看着手里的牛奶，突然觉得，那些关于“死对头”的定义，好像正在一点点松动。就像雨后的天空，虽然还带着湿冷，却已经透出了清亮的底色。他咬了一口剩下的包子，肉馅的香气在齿间散开，心里某个空落的角落，似乎被这温热的暖意悄悄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