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灯光昏黄,照在摊开的错题本上,把那些红色的批注映得格外清晰。林砚秋盯着一道物理题,笔尖却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心思有点乱。下午篮球场的一幕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江驰揪着张昊衣领的样子,眼里的戾气,周围人看热闹的目光,还有自己当时那阵莫名的心慌……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在意江驰了。
这种在意很奇怪。不是朋友间的关心,也不是对“帮扶对象”的责任感,更像是……怕他被世界的恶意刺伤,怕他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崩塌,怕他重新缩回那个用暴躁伪装自己的壳里。
“在想什么?”
江驰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林砚秋抬头,看到他正拿着一本物理练习册站在桌旁,手背贴着那个白色的创可贴,边缘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墨水。
“没什么。”林砚秋收回目光,指了指练习册,“这道题不会?”
“嗯。”江驰点点头,把练习册放在他桌上,顺势拉了把椅子坐下,离他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合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这个动量守恒,我总搞不清方向。”
林砚秋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碰撞示意图。“你看,两个小球碰撞时,动量是守恒的,但方向要看初速度……”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可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江驰那边瞟。
他发现江驰听得格外认真,眉头微蹙,嘴唇轻轻抿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竟显得有些……乖巧。
“懂了吗?”林砚秋讲完,抬头问他,却不小心撞进他的眼睛里。
江驰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了平时的戾气,只有一种纯粹的专注,和一丝他看不懂的温柔。林砚秋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脸颊有点发烫。
“懂了!”江驰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像个解开难题的孩子,“林砚秋,你讲得真清楚。”
林砚秋没说话,只是低头翻着自己的错题本,想掩饰刚才的失态。翻到中间一页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了——那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小的字,是江驰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却看得出来很用力:“谢谢你,没放弃我。”
字迹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咧得很大,像个没心没肺的傻瓜。
林砚秋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想起江驰撕碎试卷那天的倔强,想起他给母亲送及格分时的紧张,想起他笨拙地给自己夹走香菜的样子……这个总是装作坚硬的少年,原来也会用这样隐秘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
“这个笑脸……”林砚秋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指了指那行字旁边的涂鸦,“画得真丑。”
江驰的脸颊瞬间红了,像被煮熟的虾子,慌忙去抢错题本:“你别看!我瞎画的!”
林砚秋却把本子往回一收,按住他的手。两人的指尖碰在一起,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似的窜过,引得江驰猛地缩回了手,眼神慌乱得像只受惊的鸟。
“留着吧。”林砚秋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挺可爱的。”
江驰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没听清他说什么。
林砚秋没再解释,只是把错题本推给他:“你把这道题的步骤写在上面,我看看。”
江驰哦了一声,拿起笔,低头认真地演算起来。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教室里,像一首温柔的小调。林砚秋看着他低头的侧脸,看着错题本上那个丑丑的笑脸,突然觉得,那些关于“界限”的定义,那些关于“距离”的坚持,好像都在一点点瓦解。
也许,靠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他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冷的冰,也能被捂热。”以前他总觉得这话太天真,可现在看着身边这个正在认真写题的少年,看着他手背上那个小小的创可贴,突然觉得,或许母亲说得对。
晚自习结束时,江驰把写好的题递给他,眼神里带着点期待。林砚秋翻开看了看,步骤清晰,答案正确,忍不住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红勾。
“对了。”江驰突然开口,挠了挠头,“下周六有空吗?我妈说想请你去医院,她学着做了蛋糕,想让你尝尝。”
林砚秋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像个等待批准的小学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啊。”
走出教学楼时,月光正好。江驰走在他身边,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林砚秋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格外长,长到足够让两颗曾经疏离的心,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