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大厦的食堂在地下一层,傍晚七点,员工大多已经离开,长条餐桌旁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苏沐清找到陆则时,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敲字,面前的餐盘里放着一份没动过的简餐——青菜豆腐,白米饭,像他的人一样,透着股克制的清淡。
“坐。”陆则抬了抬下巴,合上电脑,“社区培训的数据看了?”
“看了。”苏沐清拉开椅子坐下,食堂的冷气有点足,她下意识拢了拢袖口,“老年用户活跃度涨到23%了,比预期好。”
“是比预期好。”陆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我以为你会用常规的适老化方案,比如放大字体、简化步骤,没想到你直接把APP改成了‘线上菜市场’。”
“常规方案解决的是‘能用’,但老人要的是‘好用’。”苏沐清拿起桌上的水杯,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就像他们逛菜市场,不是单纯为了买菜,是享受挑挑拣拣、跟摊主唠两句的过程。APP得有这种‘烟火气’,他们才愿意常来。”
陆则没说话,低头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青菜。食堂的白炽灯照在他发梢,映出一点冷光,苏沐清突然发现,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熬了不少夜。
“你好像对老人特别有耐心。”他忽然开口。
苏沐清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食堂的玻璃墙外,是写字楼亮着的零星灯火,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她想起奶奶还在的时候,总爱在傍晚搬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教她认天上的星星,说“星星多的夜晚,明天准是好天”。后来奶奶得了白内障,看东西越来越模糊,连最喜欢的越剧都看不清字幕,却总说“不碍事,听声音就够了”。
“我奶奶以前学不会用智能手机,”她轻声说,“我教了她三次,她就说‘不学了,浪费你时间’。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学不会,是怕我嫌麻烦。”
空气静了几秒,只有远处洗碗机工作的嗡鸣声。陆则抬眼时,眼里的冰似乎化了点:“所以你搞社区培训,带他们一步步操作,是怕他们有同样的顾虑?”
“嗯。”苏沐清笑了笑,“老人跟小孩一样,需要‘被需要’的感觉。你教他们用APP,不是在帮他们,是在告诉他们‘你看,你也能跟上年轻人的步子’。”
陆则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慢慢咀嚼着:“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搞‘邻里互助’。”苏沐清的眼睛亮起来,“让社区里的年轻人当‘APP小助手’,帮老人解决突发问题,比如退款、修改地址。老人可以用自家种的蔬菜、包的饺子当‘报酬’,既解决了售后问题,又能让年轻人跟老人多走动——现在的小区太冷清了,连对门住的是谁都不知道。”
陆则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你的想法总是带着点‘野路子’,但又很落地。”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星芒想跟你签长期合作,不是按项目付费,是聘你当‘用户体验顾问’,负责所有跟‘下沉市场’相关的项目。”
苏沐清愣住了。文件上的数字很可观,足够她租个像样的办公室,把“野路子计划”正经做起来。食堂的灯光落在纸上,把那些字照得清晰又刺眼,她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为什么是我?”她问。
“因为你懂‘人’。”陆则的声音很平静,“星芒不缺技术,不缺资金,但缺能真正沉下去,看见用户需求的人。你在奶茶店做的事,在社区做的事,都证明了你有这个能力。”
苏沐清看着文件,指尖在“合作期限”那一行悬了悬。她想起三天前在社区培训时,张奶奶拉着她的手,塞给她一把自己种的小番茄,说“甜着呢,你尝尝”;想起王强把扩店后的第一杯奶茶递给她,说“清子,这店有你的一半”;想起自己蹲在公园的树荫下,听大爷大妈吐槽时,他们眼里的光。
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在脑海里闪过,带着温热的触感。
“我有个条件。”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我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所有项目我独立负责,星芒不能干涉具体执行。”
陆则挑眉:“你就不怕我拒绝?”
“你不会。”苏沐清笑了,“你需要能沉下去的人,而我需要一个能让‘野路子’走得更稳的平台。我们是互相需要。”
陆则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苏沐清觉得手心都在冒汗,他才拿起笔,在文件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明天带你的工作室资料来签合同。另外——”他指了指她没动过的水杯,“这里的柠檬水不错,试试。”
离开星芒大厦时,夜风卷着热气扑过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苏沐清走在人行道上,看着路边的烧烤摊冒出的白烟,听着摊主洪亮的吆喝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她掏出手机,给林晓晓发消息:“明天有空吗?陪我去看办公室。”
很快收到回复:“卧槽!清子你要搞大事了?!”
苏沐清笑着回了个“嗯”,抬头时,看见天上的星星比往常亮,像奶奶当年教她认的那样,一颗一颗,缀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
手机备忘录里,“野路子计划”的第五行,她写得格外用力:开一间能装下“烟火气”的工作室,让每个普通人的需求,都能被看见。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远处的蝉鸣,像一首轻快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