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顶层公寓的过程，是一场无声的凌迟。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也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与声响彻底隔绝。车厢内是死寂的，只有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声音，以及凌夜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能将空气冻结的低温。
他没有再看沈清歌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他只是沉默地坐着，侧脸线条冷硬如冰雕，下颌线绷得极紧，周身弥漫着一种骇人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前的死寂。那只曾经温柔抚过他脸颊、强势揽过他腰肢的手，此刻只是随意地搭在膝上，指节却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破笼而出的毁灭欲。
沈清歌蜷缩在另一侧，紧紧靠着车门，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旧外套被凌夜粗暴地扯坏，此刻松散地挂在他肩上，露出里面单薄的衣衫，更显得他脆弱不堪。他低着头，泪水早已干涸在脸上，留下冰冷的泪痕。手腕和腰侧被凌夜攥过、勒过的地方，传来隐隐的钝痛，但比起内心的绝望和恐惧，这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失败了。
不仅失败，还彻底激怒了这个男人。
母亲唯一的遗物，也被夺走了。
他像一只被猎人徒手捏碎了所有反抗骨头、扔回笼子的猎物，连颤抖的力气都已失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
电梯上行，数字无声跳动。每上升一层，沈清歌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被无形的重锤敲击一下。当“叮”的一声轻响传来，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那扇熟悉的、厚重的入户门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呕吐出来。
凌夜率先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沈清歌僵硬地跟在后面，脚步虚浮。
公寓里依旧灯火通明，奢华冰冷，与离开时别无二致，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囚笼阴影。
门在身后合拢，落锁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凌夜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他没有开太多的灯，只有角落的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得很长，如同蛰伏的巨兽阴影。
他没有看沈清歌，目光落在玄关柜子上那个装着那对蓝宝石袖扣的礼盒上。他走过去，拿起盒子，打开。那对袖扣在昏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忠诚的光，与他颈间从未取下的项链呼应。
他拿起其中一枚袖扣，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宝石表面，然后，缓缓走向沈清歌。
沈清歌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处可逃。
凌夜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风暴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冰冷的，绝对的掌控。
“看来，”凌夜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之前的暴怒更让人胆寒，“我以前对你太宽容了。”
他伸出手，不是碰触他，而是捏住了沈清歌旧外套上仅存的一颗完好的纽扣，指尖微微用力。
“咔嚓。”
那颗塑料纽扣应声而碎，碎片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沈清歌猛地一颤，闭上了眼睛。
凌夜的手指顺着破损的衣襟滑入，触碰到他里面单薄衣衫下微微颤抖的皮肤。那指尖冰凉，带着玉石般的硬度，所过之处，激起一阵阵恐惧的战栗。
“让你还留着这些不该有的念想。”凌夜的声音很近，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带着一种残忍的剖析，“让你还觉得自己……有选择的余地。”
他的手指停留在沈清歌胸前，那个曾经藏着素戒、此刻空空如也的地方。然后，缓缓下移，掠过腰侧，最终停在他微微发抖的手腕上。
他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无法挣脱的禁锢感。另一只手，将那枚蓝宝石袖扣，不容置疑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扣在了沈清歌衬衫袖口原本应该佩戴普通纽扣的位置。
冰凉的金属和宝石紧贴着他的腕骨，那被金丝缠绕的图案，仿佛直接烙在了他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刺痛般的冰冷。
“从今天起，”凌夜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如同手术刀，将他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忘记你那些可笑的想法。”
他转身，走向客厅中央，背对着他，声音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沈清歌的心脏：
“你不需要旧衣服，不需要过去的回忆，更不需要……所谓的自由。”
“你只需要记住你是谁的人。”
“以及，违逆我的代价。”
他没有说代价是什么。但这种未知，比任何明确的惩罚都更令人恐惧。
凌夜拿起沙发上的平板电脑，似乎开始处理被耽搁的公务，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逃和此刻令人窒息的对峙，都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沈清歌独自站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腕上那枚新“戴”上的袖扣沉重得像一副镣铐。破损的外套滑落在地，露出他更加单薄无助的身影。
他看着凌夜冷漠的背影，看着这间他无比熟悉、此刻却感觉陌生如冰窖的华丽牢笼，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这一次，他失去的，不仅仅是逃离的机会。
他失去的，是凌夜最后一丝或许存在的、流于表面的“温和”。
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掌控。
这座牢笼，从未如此清晰地显露出它冰冷的栅栏。
寒狱，已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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