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周末比平日多了几分生气。阳光出人意料地穿透连日的阴云，将走廊照得亮堂堂的。小雨紧紧牵着弟弟的手，小宇的另一只小手则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彩纸粗糙包装的方盒子。
“爸爸会喜欢我们的礼物吗？”小宇第三次问道，声音里满是忐忑。
小雨捏了捏弟弟的手：“当然会，这是我们一起做的。”
林静跟在孩子们身后，看着他们小小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今天早上，小雨主动提出要给爸爸准备礼物，她翻出彩纸和胶水，带着小宇忙活了整整一上午。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林静几乎认不出病床上的丈夫。陈默显然为了孩子们的到来特意整理过自己——他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颊上甚至扑了些许林静的粉底来掩盖病态的蜡黄。看到孩子们，他脸上绽放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爸爸！”小宇挣脱姐姐的手，像只小鸟一样扑向病床，但在快要碰到陈默时又猛地刹住脚步，记起妈妈交代过不能碰到爸爸身上的管子。
陈默张开双臂：“来，让爸爸抱抱。”
小宇小心翼翼地靠进父亲怀里，小雨则站在床尾，微笑着看着这一幕。林静注意到女儿眼中闪烁的泪光，但小雨迅速眨眨眼，将泪水逼了回去。
“爸爸，你看上去好多了。”小雨走到床边，轻轻拥抱父亲。
“看到你们，爸爸什么病都好了。”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充满温暖。他看向林静，眼神复杂，但至少不再有前几天的疏离。
林静感激地笑了笑，将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爸爸，我们有礼物送给你。”小宇兴奋地说，终于想起被自己紧紧攥了一路的礼物盒。
陈默接过那个用蓝色包装纸包裹、胶带缠得乱七八糟的小盒子，故作惊讶地问：“这是什么宝贝啊？”
“是我和姐姐一起做的！姐姐写字，我画画。”
陈默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手工制作的相框。相框用冰棍棒粘成，装饰着彩色纽扣和亮片。相框里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手绘的“全家福证书”，上面是孩子们稚嫩的笔迹：
授予世界上最棒的爸爸
获奖理由：勇敢抗击病魔
颁奖人：小雨和小宇
附注：快点好起来，我们爱你
证书下方，小雨用娟秀的字体写着：“爸爸，我们都相信你会好起来。请你也要相信妈妈和医生。我们不想失去你。”
陈默的手开始颤抖，他盯着那张证书，久久说不出话来。林静看到丈夫的眼眶红了，自己的视线也模糊起来。
“爸爸，你不喜欢吗？”小宇担心地问。
陈默猛地摇头，将孩子们紧紧搂住：“不，爸爸太喜欢了。这是爸爸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孩子们的头顶，与林静对视。那一刻，林静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冰正在融化。
“小雨，小宇，”陈默的声音哽咽，“爸爸有事情要和妈妈单独谈谈。你们能去外面的休息区等一下吗？那里有电视，可以看动画片。”
小雨懂事地点点头，牵起弟弟的手：“走吧，小宇，我们去看一集《汪汪队》。”
孩子们离开后，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陈默依然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相框，手指轻轻抚过证书上的每一个字。
“他们知道了多少？”他终于开口问道。
“我告诉他们你需要手术，而我可以帮助你。”林静走近病床，“但我没有告诉他们手术的风险，也没有说你的病情有多严重。”
陈默苦笑着摇摇头：“小雨那么聪明，她一定猜到了更多。你看她写的话——‘我们不想失去你’。”
林静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陈默的手：“她确实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敏感。那天她直接问我是不是也很害怕。”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的，但爱会给我们勇气面对恐惧。”林静直视着陈默的眼睛，“这是真话，陈默。我害怕，但我更害怕失去你。”
陈默长叹一声，望向窗外。阳光正好，医院花园里的樱花树开满了粉色的花朵，几个病人在家属的陪伴下在花园里散步。
“我记得小雨刚出生的时候，”陈默突然说，“那么小的一团，我都不敢抱她，怕弄伤她。你笑话我，说我是全世界最胆小的爸爸。”
林静微笑着回忆：“后来你练习了整整一个星期怎么抱婴儿娃娃，才敢抱她。”
“因为我害怕。”陈默转回头，眼中含着泪水，“我害怕自己当不了一个好父亲，害怕不能保护她，不能给她最好的生活。现在，我还是害怕——害怕我的选择会伤害你们每一个人。”
林静紧紧握住他的手：“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离开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伤害？陈默，没有你，我们的生活将永远缺了一角。小雨和小宇需要父亲，我需要丈夫。这个风险，值得我们一起去承担。”
陈默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静以为他又要退回到那堵沉默的墙后。但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叫李医生来吧。”他说，声音很轻但坚定，“我们谈谈手术的安排。”
林静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同意了？”
“我不确定这是否是正确的决定。”陈默抚摸着相框，“但孩子们说得对，我应该勇敢一点。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深情地看着林静，“我娶了一个固执的女人，如果我不答应，你肯定会想其他办法说服我。”
林静又哭又笑，扑进丈夫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各种管子和端口。陈默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多年前他们恋爱时那样。
“但我有一个条件。”陈默说。
林静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如果手术中出现任何意外，医生必须优先保证你的安全。”陈默的表情异常严肃，“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坚强地活下去，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林静想反驳，但看到丈夫眼中不容商量的坚定，她知道这是他的底线。
“我答应你。”她轻声说，内心却暗自祈祷这样的选择不会成为必要。
当李医生来到病房，得知陈默终于同意手术时，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详细解释了手术的流程和准备工作，安排了术前的各项检查。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可以在下周三进行手术。”李医生说，“这几天，陈先生需要加强营养，积蓄体力。林女士，你也要注意休息，捐献者术前的身心状态对手术成功至关重要。”
送走医生后，林静回到病房，发现陈默正拿着手机自拍。这是他从确诊以来第一次主动拍照。
“我要记录下这一刻。”陈默对林静笑道，“等康复后，我们可以对比一下手术前后的样子，告诉孩子们爸爸曾经多么憔悴。”
林静接过手机，为丈夫拍了几张照片。镜头里的陈默虽然消瘦，但眼中重新有了光彩。那一刻，林静仿佛看到了乌云后透出的第一缕阳光。
当孩子们回到病房时，他们立刻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爸爸同意手术了。”林静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小宇欢呼着跳起来，小雨则扑进父亲怀里，肩膀微微颤抖。陈默轻抚女儿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的证书，宝贝。它给了爸爸勇气。”
离开医院时，夕阳西下，整个城市被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小雨牵着妈妈的手，轻声问：“妈妈，爸爸会好起来的，对吗？”
林静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坚定地点点头：“是的，宝贝。乌云终将过去。”
但她心中清楚，真正的风暴尚未到来。手术的成功率、术后的恢复、癌症的治疗...前路依然布满荆棘。然而此刻，看着孩子们充满希望的脸庞，林静选择相信——相信医学，相信爱情的力量，相信乌云背后永远有一束光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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