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夜色渐深，客栈房间里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沈溯渊那句带着悲伤的诘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周止易空洞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他不敢再深问，沈溯渊也恢复了惯常的沉默，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情绪外露只是月光造成的错觉。

两人和衣而卧，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然而，午夜刚过，异变陡生！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裹挟着阴寒的杀气，瞬间穿透窗纸，直射周止易所在的床铺！是淬了毒的弩箭！

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原本闭目躺着的沈溯渊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乍现，比剑出鞘更快！他甚至未曾起身，袖袍一挥，磅礴的剑气沛然而出，在周止易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墙。

“叮叮叮——！”

数枚毒箭被剑气精准拦截，尽数钉入对面的墙壁，尾羽兀自颤抖不休。

周止易也被惊醒，虽记忆全无，但身体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还在，一个翻身便已落地，警惕地望向窗外。

“看来，他们连一晚都等不及。”沈溯渊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已然起身，那把古朴长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剑虽未出鞘，但森然剑意已充盈整个房间。

窗外黑影幢幢，至少有五六人，气息阴冷绵长，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目标，失忆者，死活不论！”一个沙哑的声音下令。

瞬间，房门和窗户同时被撞开，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涌入，手中兵刃直取周止易要害！他们的招式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是要速战速决。

周止易下意识地想要闪避格挡，但空有战斗意识，身体却跟不上思维，动作迟滞了一瞬。眼看一柄淬毒的短剑就要刺中他的肋下——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起！

一道霜白的剑光后发先至，如同月华泻地，精准地点在那柄短剑的侧面。“锵”的一声，短剑竟被那看似轻飘飘的一点击得偏向一旁，持剑的杀手更是手腕剧震，险些脱手。

沈溯渊已挡在周止易身前，白发无风自动，周身剑气凛冽。他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吩咐：“跟紧，别碍事。”

话音未落，剑光再起！

这一次，不再是防守。沈溯渊的剑法与他的人一样，冷到了极致，也快到了极致。剑光并不绚烂，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每一剑都直指要害，简洁、高效、致命。

周止易紧紧跟在沈溯渊身后半步之处，看着他如同砍瓜切菜般应对着围攻的杀手。那霜白的剑光在他身周织成一道死亡之网，凡是触及者，非死即伤。鲜血飞溅，却无一滴能沾染到沈溯渊的月白长袍。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救了他、一路同行、偶尔会流露出复杂情绪的男人，拥有着何等可怕的实力。他们曾经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自己当初，是如何与他为敌的？

就在沈溯渊一剑荡开三名杀手合击的瞬间，异变再生！

房间的阴影角落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如同毒蛇出洞，手中一柄细长的软剑直刺周止易的后心！这一剑时机刁钻到了极点，正是沈溯渊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

周止易感到背后汗毛倒竖，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溯渊仿佛背后长眼，他并未回身，持剑的右手手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振。那柄古朴长剑的剑穗末端，一枚不起眼的玉坠骤然激射而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后发先至！

“噗！”

玉坠精准地打在那偷袭者的手腕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偷袭者惨叫一声，软剑脱手落地。

也就在这一刻，因为分心他顾，一名杀手的刀锋终于划破了沈溯渊的袖袍，在他左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沈溯渊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剑势反而更加凌厉，如同暴风雪席卷，瞬间将剩余几名杀手尽数斩杀。

房间内顷刻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沈溯渊收剑而立，看都未看满地的尸体，只是转头，目光落在周止易身上，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瞥了一眼自己左臂的伤口。伤口不深，但流出的血却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暗色。

“刀上有毒。”周止易脱口而出，一种熟悉的、关于药物毒性的认知自然而然地从他空白的大脑深处浮现。

沈溯渊淡淡“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碧色丹药服下，动作从容。

“他们……是冲我的记忆来的？”周止易看着满地狼藉，声音有些干涩。这种随时随地可能丧命的感觉，糟糕透了。

“或许。”沈溯渊处理完伤口，走到那名被他用玉坠击碎手腕的偷袭者面前。那人见任务失败，竟毫不犹豫地咬碎了口中的毒囊，顷刻间便气绝身亡。

“死士。”沈溯渊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能培养这种死士的势力，不多。”

他蹲下身，在那名死士身上仔细搜查，最终在其内衣夹层里，摸出了一块非金非木的令牌。令牌上没有任何文字，只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一只仿佛能看透一切、蕴含着无尽漩涡的眼睛。

看到这个图案的瞬间，沈溯渊的眼神骤然缩紧，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冰冷。

周止易也看到了那个图案，不知为何，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那只眼睛正透过令牌，冰冷地注视着他空茫的脑海。

“认识？”他问。

沈溯渊缓缓站起身，将令牌握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得仿佛自语，又仿佛是在对周止易宣告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

“窥天阁……果然与他们有关。”

“我们得去一个地方了。”他转向周止易，眼神复杂难明，“去我师门，或许在那里，能找到关于你记忆，以及这块令牌的线索。”

新的谜团，随着这块令牌的出现，再次笼罩了他们。前路，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