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随侍

接下来的几日，青山院表面风平浪静。

楚乔作为新晋的“贴身随侍”，活动范围基本被限定在主院。宇文玥似乎真的只将她当作一个普通婢女，白日里让她做些整理书卷、研磨铺纸的轻省活计，夜晚依旧让她守在外间，并无任何逾越之举。

他甚至很少与她说话，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处理公务，或是凝神看书，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平静无波，仿佛那晚递出银铃的人不是他。

这种刻意的平静，反而让楚乔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以宇文玥的心性，若对一个普通婢女起了兴趣，绝不会是这般冷淡疏离的态度。他越是这样若无其事，越说明他心中有鬼，他在观察，在等待。

楚乔也乐得配合演戏，扮演着一个本分、甚至有些木讷的荆小六，低眉顺眼，做事小心翼翼。但暗地里，她的大脑从未停止运转。她在观察青山院的格局，留意往来的人员，试图从细微处寻找破局的机会。

转机发生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深夜。

楚乔照例在外间守夜，内室传来宇文玥均匀的呼吸声。窗外雨声淅沥，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但楚乔前世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让她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那是极轻微的、踩过湿滑屋瓦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人。

有刺客！

几乎是本能反应，楚乔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已悄然摸向藏在袖中的一枚磨尖了的簪子（这是她这几日偷偷准备的）。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判断着来人的方位和数量。

目标是内室！是冲着宇文玥来的！

前世这个时间点，宇文玥确实遭遇过几次暗杀，但都被他身边的护卫和月七化解了。这一次呢？这些刺客的出现，是否也因为重生产生了变数？

楚乔脑中飞速权衡。她可以装作不知，任由刺客行动。宇文玥若死，许多麻烦或许迎刃而解……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冰湖下沉的身影，那句“活下去”，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不能让他死。至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她眼前。

就在她决意示警的瞬间，内室的呼吸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宇文玥清冷镇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幕：“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他早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睡！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如鬼魅般破窗而入，直扑内室床榻！刀光在暗夜中划出凛冽的寒芒。

楚乔不再犹豫，猛地掀开珠帘冲了进去。她没有贸然加入战团，而是迅速闪到角落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内室里，宇文玥已从床榻上跃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剑光如游龙，与几名刺客缠斗在一起。月七也带着几名暗卫从外面杀入，战况激烈。

宇文玥的武功路数，楚乔再熟悉不过。他剑法精妙，应对从容，看似险象环生，实则步步为营。但楚乔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这些刺客的身手狠辣刁钻，配合默契，而且……他们似乎对宇文玥的武功习惯有所了解，几次都险险避开了他的杀招，甚至刻意将他向某个方向逼退。

那个方向，是书案！书案上，摊着一份看似普通的边防舆图，但楚乔知道，那舆图的夹层里，藏着近期调查宇文怀勾结地方将领的重要证据！

是宇文怀派来的人！目的不仅是刺杀，更是为了销毁证据！

前世的这次刺杀，宇文玥虽然受了点轻伤，但成功击退了刺客，保住了证据。但这一次，刺客的针对性明显更强！

就在一名刺客佯攻宇文玥面门，另一人悄无声息地滑向书案，手中一个小瓷瓶正要倾洒向舆图的瞬间——

楚乔动了。

她没有直接冲向书案，那样太明显。她像是被混乱的战局惊吓到，脚下“一个不稳”，惊呼着向旁边倒去，恰好撞翻了角落的一个青铜灯架。

“哐当！”一声巨响，灯架倒地，沉重的底座不偏不倚，正好砸向那名欲毁证据的刺客脚踝！

刺客吃痛，动作一滞。就是这电光石火的迟疑，宇文玥的剑已如毒蛇般掠过，精准地挑飞了他手中的瓷瓶。同时，月七也解决了面前的敌人，飞身扑来，将其制住。

局势瞬间逆转。

剩余的刺客见事不可为，发出一声唿哨，便要撤退。

“留活口！”宇文玥冷声道。

暗卫们奋力拦截，最终擒获两人，其余或死或逃。

战斗结束，内室一片狼藉，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烛火被打翻了几盏，光线昏暗。

月七带着人清理现场，押走俘虏。宇文玥还剑入鞘，站在一片狼藉中，墨色的深衣更衬得他面容清俊，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他的目光，缓缓投向依旧缩在角落，似乎惊魂未定的楚乔身上。

她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符合一个普通婢女遇到刺杀该有的反应。

但宇文玥看得分明，刚才那“意外”的一撞，时机、角度、力道，都巧妙得令人心惊！那不是巧合，是精准的计算和果决的出手！

她果然……还是那个身手不凡、敏锐果敢的楚乔。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雨水混着血水浸湿了他的袖口，他却浑不在意。

“吓到了？”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楚乔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带着哭腔，怯生生地道：“公子……好多血……奴婢、奴婢好怕……”

宇文玥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涩。他的星儿，演起戏来还是这么逼真。若非他亲眼所见，几乎也要被她骗过去。

他没有戳穿她，反而顺着她的话，语气似乎放柔和了些：“无事了。今晚，你立功了。”

楚乔心中一动，面上却更加惶恐：“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做，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撞翻了灯架，救了那份舆图？”宇文玥淡淡接话，目光如炬，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

楚乔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注意到了！他是在试探她！

她立刻低下头，声音带着颤抖：“奴婢不知什么舆图……奴婢只是吓坏了……”

宇文玥没有再追问。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最终只是指了指外间：“这里让月七收拾。你去歇着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楚乔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弥漫着血腥味的内室。

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小耳房，楚乔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太险了！差一点就被他看穿！

但……他似乎并没有深究的意思？那句“立功了”，是随口一说，还是别有深意？

楚乔抚上手腕，隔着布料感受着那枚银铃的轮廓。今夜之事，让她更加确信，宇文玥绝非寻常。而宇文怀的毒辣手段，也提醒着她，时间紧迫，必须尽快行动。

而内室中，宇文玥看着楚乔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月七在一旁低声禀报：“公子，刺客身上搜出了宇文怀府的印记，虽然做了处理，但手法瞒不过我们。还有，那份舆图……”

“知道了。”宇文玥打断他，语气平静，“清理干净，俘虏严加审问。”

“是。”月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公子，刚才荆小六她……”

宇文玥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她很好。”他轻声道，像是在对月七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看来，他的小狐狸，已经忍不住要伸出爪子了。

那么，他便为她，铺好这第一块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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