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变成细密的雨丝，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林砚宇站在原地许久，直到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依旧是陈姐焦急的来电提醒，他才缓过神来。
指尖划过屏幕接通，陈姐的声音瞬间穿透雨幕，带着抑制不住的慌乱：“砚宇少爷！你在哪？我派了新的司机过去找您了，您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等着！”
“知道了，陈姐。”他的声音还有些发哑，额角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麻，抬手一碰，依旧是黏腻的温热。
挂了电话，他最后看了一眼陆沉消失的黑暗巷口，那里只有风吹过纸箱的呜咽声。
他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巷外走，每一步都踩在积水里，昂贵的皮鞋早已面目全非，西装上的泥渍和血迹混在一起，狼狈得不像个刚结束独奏会的天才钢琴家。
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司机只能在巷口不远处的路灯先停下车，看到林砚宇的模样，惊得立刻下车撑伞：“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没事，小伤。”林砚宇摆摆手，弯腰坐进车里，暖气扑面而来，让他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陆沉布满伤痕的脊背、后颈那条狰狞的旧疤，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以及最后那个融入黑暗的决绝背影。
“陆沉……”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冰冷粗糙的触感，与他常年弹琴的细腻皮肤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雨夜的街道上，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场破碎的梦。
林砚宇睁开眼，看着车窗上凝结的水珠，忽然想起陆沉后颈的疤，想起他被殴打时沉默的模样，想起他扑过来撞开那人时的决绝。
这个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忽视。
他习惯了聚光灯下的光鲜亮丽，习惯了被追捧和呵护，从未接触过陆沉那样的世界，充满了暴力、伤痕和无法言说的痛苦。可就是那样一个活在黑暗里的人，却在他心里留下了影子。
回到偌大的林宅，陈姐早已在门口等候，看到他额角的伤口和满身的狼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少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个人乱跑！不然老夫人知道又要急了。”
林砚宇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淡淡道：“遇到点意外，已经没事了。”
他避开陈姐探究的目光，脸色低沉的往前走着，直至转弯进了灯壁辉煌的客厅。
十几分钟后，浴室里的热水哗哗流淌。
热水冲刷着身体，洗掉了满身的泥污和血迹，额角的伤口被热水一烫，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对着镜子，看着额角那道不算浅的伤口，忽然笑了，这场意外，或许是他二十多年顺风顺水的人生里，第一次真正触碰到“真实”的世界。
处理好伤口，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手机屏幕亮着，他鬼使神差地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陆沉”两个字。
结果出来一大堆无关的名字，有企业家，有学生，有过气艺人，唯独没有那个雨夜巷子里，带着一身伤痕和冷硬气息的男人。
他早该想到的。
那样的人，就像城市阴沟里的苔藓，习惯了不见天日的生活，怎么会在网络上留下痕迹？
林砚宇关掉搜索页面，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点开了地图，找到星海音乐厅的位置，然后放大，标记出那条后巷。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红点，眼神执拗。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句被雨水和混乱打断的“谢谢”，像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上。
更因为陆沉那双眼睛，那双藏着太多痛苦却依旧在关键时刻选择挺身而出的眼睛，让他无法释怀。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厚重的窗帘，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京市的夜空被城市的光染成淡淡的橘色，远处的高楼轮廓清晰。
他的人生，本该是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一场场独奏会，一次次荣誉加身，最终成为乐坛的传奇，然后按照家族的期望，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安稳过完一生。
可陆沉的出现，像一颗意外坠落的陨石，砸破了他看似完美的世界，让他窥见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泥泞、挣扎，却带着一种原始的、鲜活的力量使他内心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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