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雪，总带着淬骨的凉，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冬日的寂静。
沈砚蜷缩在顶楼公寓的飘窗上，指尖贴着冰冷的玻璃，看着窗外漫天飞雪将城市裹成一片苍茫。
公寓很大，大到每一处都透着空旷的冷，壁炉里的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像极了他和顾言深之间，燃尽后再无余温的关系。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五年，也是顾言深提出分手的第三个月。
沈砚从清晨就开始忙碌，做了顾言深最爱的几道菜，炖了他冬天必喝的羊肉汤，还在客厅的茶几上摆了一瓶白玫瑰——那是顾言深第一次送他的花，如今花瓣上的露珠，却像凝固的泪。
他甚至换上了五年前顾言深送他的那件灰色羊绒衫，领口磨出的柔软痕迹，还残留着当年的温度，像他心底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微光。
可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顾言深还没有来。
餐桌上的菜凉透了，汤结了一层薄油，就像他们之间那层越来越厚的隔阂。
沈砚拿起手机，屏幕上依旧没有任何消息，通话记录停留在三天前，顾言深用冰冷的语气说：“沈砚，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做这些没用的事。”
他早就该习惯的。
从顾言深提出分手的那天起，这个人就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抽离，只剩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他们的开始，是北城最热烈的夏天，顾言深拉着他的手，在梧桐树下说要爱他一辈子；可结局，却落在了这个最冷的冬天，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沈砚清楚地记得，分手那天，顾言深站在公寓门口，眼神冷得像窗外的雪：“沈砚，我腻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该认清现实。”
那一天，他穿着顾言深送的羊绒衫，站在原地，看着顾言深转身走进风雪里，背影决绝，没有一丝回头的迹象。心里的温度，就像被那场大雪瞬间浇灭，一点点降到了冰点。
五年里，他像个虔诚的信徒，守着这份看似完美的感情，学着做顾言深喜欢的菜，学着打理他的生活，学着在他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灯，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的付出，都像是在透支自己，直到最后，连一点余温都没留住。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沈砚的心猛地一跳，以为是顾言深发来的消息。他慌忙拿起手机，屏幕上却只是一条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更大的雪。
失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无力地靠在飘窗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冷的玻璃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水渍，很快又被窗外的寒气冻住，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沈砚猛地抬起头，擦干眼泪，慌乱地整理了一下羊绒衫的领口，快步走过去。
顾言深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肩上落满了雪花，头发被雪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的五官依旧俊朗，只是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眸里，如今只剩下化不开的冰冷和疲惫。
“你回来了。”沈砚走上前，想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言深却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将公文包扔在玄关的柜子上，语气冷淡：“嗯。”
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脱下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走向餐厅。当他看到餐桌上凉透的菜和那瓶白玫瑰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些是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五周年的纪念日，”沈砚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做了你喜欢的菜，等了你很久。”
顾言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纪念日？沈砚，我提醒过你，我们已经分手了。这些没用的东西，以后别再弄了。”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沈砚的心里。他看着顾言深冷漠的侧脸，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随着窗外的雪花，一点点凋零。
“我只是想……”他想说，他只是想再抓住一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言深打断了：“够了。”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我累了，先去洗澡。这些东西，你自己处理掉。”
说完，他转身就往浴室走，没有丝毫的留恋。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口，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他缓缓地走到餐桌前，拿起那瓶白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却已经开始枯萎。
就像他的爱情一样，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浇灌，终究还是逃不过凋零的命运。
窗外的雪还在下，越下越大，将整个北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寂静里。沈砚慢慢地将桌上的菜一盘一盘地倒进垃圾桶，然后收拾好餐桌，关掉了客厅的灯。
黑暗中，他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奢望，一个不爱他的人，会给她温暖。
第二天，雪停了。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洒在卧室的地板上，形成一道长长的光斑。沈砚醒来时，身边的位置依旧是空的，冰冷的被褥提醒着他，昨晚的等待，不过是一场徒劳。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的世界一片洁白，阳光反射在雪地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远处的高楼大厦，近处的树木草坪，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像一幅安静的水墨画。
可这样的美景，却丝毫无法驱散沈砚心里的寒意。
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米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裤，下楼准备早餐。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玄关传来了脚步声。
他以为是顾言深下来了，心里微微一动，抬头望去，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大衣，身形挺拔，五官轮廓分明，眼神锐利如鹰，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正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公寓。当他看到沈砚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就是沈砚吧？”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沈砚愣住了，他不认识这个男人。“请问你是？”
“我叫陆则，”男人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随意地拿起一个靠枕，“是言深的朋友，也是他的合作方。”
陆则？
沈砚的心里猛地一沉。他听过这个名字，顾言深曾经提起过，说陆则是他在商场上最得力的伙伴，也是最棘手的对手。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只存在于顾言深口中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言深还在洗澡，”沈砚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先坐，我去给他煮点咖啡。”
“不用麻烦了。”陆则摆摆手，目光在公寓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餐桌上那瓶已经枯萎的白玫瑰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今天来，是和言深谈合作的事，顺便……来看看他。”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厨房，打开了咖啡机。咖啡豆研磨的声音，在空旷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掩盖了他心底的不安。
他不知道陆则的来意，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顺便”来看顾言深。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顾言深和陆则之间，除了合作，似乎并没有什么私交。
没过多久，顾言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浴袍，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当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陆则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来了？”顾言深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头发。
“来和你谈一下下周的合作方案，”陆则笑了笑，眼神却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厨房门口的沈砚，“顺便来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顾言深的语气很淡，没有丝毫要和陆则深谈的意思。
沈砚端着两杯咖啡走了出来，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当他把咖啡递给陆则时，陆则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让他有些不自在。
“谢谢。”陆则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沈先生的手艺不错。”
“只是随便煮煮。”沈砚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言深和陆则开始谈论合作的事，沈砚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他发现，顾言深在和陆则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丝平时没有的锐利和专注，那种感觉，就像两只势均力敌的猛兽，在相互试探。
而陆则，也完全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锋芒，看似随意，却总能精准地击中要害。
沈砚忽然觉得，顾言深和陆则，其实是同一类人，他们都那么骄傲，那么强势，都习惯了掌控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陆则站起身，准备离开。“合作的事就先这样定了，下周我会让助理把合同送过来。”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沈砚，“沈先生，有空可以一起喝杯茶。”
沈砚愣住了，他没想到陆则会突然对他说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顾言深就抢先开口了：“他没空，你要是想喝茶，我陪你。”
陆则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公寓里又恢复了安静。沈砚看着顾言深，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顾言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语气冷淡地说：“陆则就是那样的人，你不用理他。”
“我没有想什么。”沈砚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顾言深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可沈砚却觉得，这个人，离他越来越远了。
下午，沈砚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他母亲的病情加重了，让他尽快过去。他心里一慌，立刻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顾言深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
“我妈病了，我去医院看看。”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顾言深从书房里走出来，看着他：“我送你。”
沈砚愣住了，他没想到顾言深会提出送他。自从分手以来，顾言深对他一直很冷淡，甚至可以说是漠不关心。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沈砚摇摇头，他不想再和顾言深有任何牵扯，免得自己又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走吧，外面雪还没化，路不好走。”顾言深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拿起外套，率先走出了门。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顾言深这是什么意思，是出于愧疚，还是仅仅是礼貌？
最终，他还是跟上了顾言深的脚步。
车子行驶在积雪的马路上，车厢里一片寂静。沈砚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充满了不安。他不知道母亲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言深似乎看出了他的焦虑，轻声说：“别担心，阿姨会没事的。”
这是分手以来，顾言深第一次对他说这样温柔的话。沈砚的心里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顾言深的侧脸，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顾言深，你到底想怎么样？
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
到了医院，沈砚立刻冲进了病房。他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医生告诉她，母亲是突发性心脏病，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刻手术，但是手术费用很高，需要先交一部分押金。
沈砚的心里一沉。他最近因为照顾母亲，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他拿出手机，想向朋友借钱，可翻遍了通讯录，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顾言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这是手术费，你先拿去用。”
沈砚看着他手里的银行卡，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想拒绝，可看着病床上的母亲，他又不得不接受。“顾言深，谢谢你。”
“不用谢，”顾言深的语气很淡，“等阿姨好了，你再还我。”
沈砚点点头，接过了银行卡。他知道，这张银行卡，又让他和顾言深之间，多了一层无法割舍的牵绊。
其实挺好的，这样，他就又有理由粘着顾言深了！
手术进行了很久，沈砚和顾言深一直守在手术室外。沈砚的心里很紧张，双手不停地颤抖着。顾言深看到他这个样子，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沈砚愣住了，他抬头看着顾言深，对方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可他却看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母亲已经脱离了危险。
沈砚松了一口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顾言深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好了，没事了。”
那一刻，沈砚忽然觉得，也许他们之间，并不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母亲住院的这段时间，沈砚几乎天天都守在医院里。顾言深也经常来，有时候会带一些吃的，有时候会帮他处理一些琐事，甚至会在他累得睡着了的时候，默默地守在他身边。
沈砚的心里，渐渐燃起了一丝希望。他觉得，顾言深或许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分手，也许只是一时冲动。
可这份希望，很快就被现实击碎了。
那天，沈砚正在病房里给母亲喂饭，陆则突然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沈先生，我来看看阿姨。”
“谢谢你。”沈砚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陆则会来。
陆则走进病房，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母亲，然后对沈砚说：“阿姨的病情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沈砚回答道。
“那就好。”陆则笑了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对了，沈先生，这是我和言深合作的项目文件，他让我顺便带给你，让你帮他看一下。”
沈砚愣住了，他不知道顾言深为什么会让陆则带文件给他。他接过文件，翻开看了一眼，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他根本看不懂。
“我不懂这些。”沈砚把文件还给陆则。
“没关系，言深说你聪明，一看就懂。”陆则没有接，只是看着他，“而且，他说这个项目很重要，让你务必仔细看一下。”
沈砚的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陆则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不懂这些，可陆则却偏偏让他看，这分明是在羞辱他。
就在这时，顾言深来了。他看到陆则，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阿姨，顺便把文件带给沈先生。”陆则笑了笑，然后把文件递给顾言深，“沈先生说他不懂，你还是自己看吧。”
顾言深接过文件，看了沈砚一眼，语气冷淡地说：“我不是让你好好看一下吗？”
“我真的不懂。”沈砚的声音有些委屈。
“不懂可以学。”顾言深的语气很严厉，“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你必须学会看懂。”
沈砚的心里一酸，他看着顾言深，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不明白，顾言深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不懂什么商业项目，可顾言深却偏偏要逼他。
“我不想学。”沈砚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必须学。”顾言深的态度很坚决，“如果你学不会，那我们之间，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沈砚的心里。他看着顾言深，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终于明白，顾言深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他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工具，一个可以帮他处理事情的工具。
“好，我学。”沈砚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他不想失去顾言深，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工具，他也想留在顾言深身边。
顾言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陆则说：“谢谢你，文件我会自己看的。”
“不客气。”陆则笑了笑，然后对沈砚说，“沈先生，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学会的。”
说完，陆则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沈砚看着顾言深，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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