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的闹剧终以一种难堪的方式收场。宾客们带着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陆续离场,留下满室狼藉的杯盘和凝固的尴尬。顾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言深的鼻子怒斥:“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为了这么个男人,你要毁了自己的前程,毁了顾家吗?”
陆瑶站在一旁,眼圈泛红,却强装镇定地扶住顾夫人:“阿姨,您别生气,言深哥只是一时糊涂。”她看向顾言深的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怨毒和恐慌。这场订婚宴本是她嫁入顾家的跳板,如今却被沈砚搅得天翻地覆,她怎能不恨。
顾言深没有理会母亲的怒火和陆瑶的假意安抚,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宴会厅深处那个弯腰收拾残局的单薄身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冲过去,想把沈砚护在身后,可母亲那句“公司也会彻底破产”像一把枷锁,牢牢困住了他的脚步。
顾家的公司近期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资金链断裂,急需陆家的注资来周转。如果他真的为了沈砚与顾家决裂,不仅自己会一无所有,恐怕还会牵连沈砚,让顾夫人变本加厉地报复。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冲动,可情感上的煎熬,却让他痛不欲生。
沈砚机械地擦拭着桌子,指尖冰凉,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刚才顾言深犹豫的那一刻,像一把锋利的刀,彻底斩断了他心里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他早该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只是顾夫人的阻挠和世俗的眼光,还有顾言深那份永远排在自我和家族利益之后的、廉价的“在意”。
“别装模作样了。”陆瑶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满是嘲讽,“沈砚,你以为这样就能让言深哥心疼你,就能破坏我和他的婚事吗?我告诉你,不可能。顾家需要陆家,言深哥最终选择的,只会是我。”
沈砚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争执,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又可悲。
“怎么不说话?”陆瑶不依不饶,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抹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可怜?可这都是你自找的!当初要不是你不知好歹地纠缠言深哥,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沈砚猛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如霜:“我纠缠他?陆小姐,你真的了解顾言深吗?你真的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吗?你和他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你以为这样的感情能长久吗?”
陆瑶被他问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我和言深哥的事,轮不到你一个服务生指手画脚!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在北城彻底消失。”
就在这时,管家走了过来,不耐烦地对沈砚说:“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去厨房洗碗,今晚必须把所有餐具都消毒完毕。”
沈砚默默捡起地上的抹布,转身走向厨房。他知道,等待他的只会是更多的刁难和折磨,但他别无选择。他必须撑下去,必须还清那笔所谓的“债务”,然后彻底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厨房的灯光昏暗而冰冷,堆积如山的餐具散发着油腻的气息。沈砚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瞬间浇在手上,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他机械地刷着碗,一遍又一遍,直到双手被水泡得发白起皱,胳膊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沈砚以为是管家来催他,头也没抬地加快了速度。然而,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却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顾言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外套。月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却也掩不住他眼底的疲惫和愧疚。
“小砚,别洗了,先穿上外套,外面冷。”顾言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小心翼翼地递过外套。
沈砚没有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顾先生,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离开,不要影响我工作。”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顾言深叹了口气,将外套放在旁边的台子上,“我知道我今天很懦弱,我没有保护好你。但是小砚,给我一点时间,等公司的事情稳定下来,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沈砚笑了,笑得凄凉而绝望,“顾言深,你能给我什么交代?是给我母亲一个道歉,还是能让她起死回生?你不能。你所谓的交代,不过是你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我不需要,也不稀罕。”
他顿了顿,眼神里充满了决绝:“从今天起,我们之间,除了债务关系,再无其他。你是顾家的少爷,我是顾家的服务生,我们各安其命,互不打扰。”
顾言深看着他冷漠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沈砚是真的对他失望了。“小砚,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我是认真的。我不会让你一直在这里受委屈的。”
沈砚不再理他,重新低下头刷碗,仿佛顾言深只是空气。顾言深站在那里,看着他倔强而孤单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他知道,现在说再多都无济于事,只能默默转身离开。
厨房的门被关上,沈砚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抬手抹了抹眼睛,却发现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早已不会再为这个男人流泪,可心脏传来的阵阵钝痛,却提醒着他,那份深入骨髓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容易割舍。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在顾家过着更加艰难的生活。顾夫人因为订婚宴的事情迁怒于他,变本加厉地刁难他。她让他做最苦最累的活,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吃的也是佣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陆瑶更是经常找他的麻烦,一会儿说他打扫的房间不够干净,一会儿说他准备的饭菜不合胃口,甚至故意把贵重的首饰藏起来,诬陷是他偷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顾言深想为他辩解,却总是被顾夫人以公司的事情相要挟,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砚被冤枉,被惩罚。
有一次,陆瑶故意将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哭闹着说项链不见了,一口咬定是沈砚偷了。顾夫人立刻让人搜查沈砚的房间,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可顾夫人却不肯善罢甘休,她让管家把沈砚关在地下室里,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让他好好“反省”。
地下室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沈砚蜷缩在角落,又饿又渴,身体越来越虚弱。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南方小城那个虽然简陋却充满温暖的阁楼,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未来的憧憬。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奢望。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了。顾言深冲了进来,看到蜷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沈砚,心疼得无以复加。
“小砚!小砚!你怎么样?”顾言深快步走到他身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沈砚的身体冰凉,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沈砚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顾言深,虚弱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来看我这个小偷的笑话吗?”
“别胡说!”顾言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不是你偷的,是陆瑶搞的鬼。我已经把项链找回来了,我妈也同意放你出去了。小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他抱起沈砚,快步走出地下室。沈砚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想推开他,却没有力气。这一刻,他只想暂时卸下所有的防备,感受一丝久违的温暖。
顾言深把沈砚带到自己的房间,让佣人拿来热水和食物。他亲自给沈砚擦拭身体,喂他喝水吃饭。沈砚默默地承受着他的照顾,没有说话。
“小砚,跟我走吧。”顾言深看着他,眼神坚定,“我不管公司了,不管我妈了,我只想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沈砚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行。顾言深,你不能这么自私。你的公司里有那么多员工,他们需要你。你的母亲虽然刻薄,但她也是为了你。你不能为了我,放弃你的一切。”
“可是我不能失去你。”顾言深抓住他的手,“和你相比,那些都不重要。小砚,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
“你没有失去我,”沈砚抽回自己的手,“我们只是回到了各自该有的位置。顾言深,好好经营你的公司,好好和陆瑶结婚,过你该过的生活。我会在这里好好工作,还清欠你们顾家的钱,然后离开。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顾言深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心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奈,却也明白,沈砚说得对。他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让那么多人受到牵连。
从那以后,顾言深没有再提带沈砚离开的事情,但他却总是在暗中照顾他。他会偷偷给沈砚送吃的喝的,会在顾夫人和陆瑶刁难他的时候,尽量为他解围。沈砚知道他的好意,却总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城的雪终于停了,春天悄然来临。可沈砚的心里,却依旧是一片冰封的寒冬。他的身体越来越差,长期的劳累和营养不良让他患上了严重的胃病,经常疼得直不起腰。
这天,沈砚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突然胃部一阵剧痛,他忍不住蹲在地上,冷汗直流。顾言深刚好路过,看到他痛苦的样子,立刻冲了过去。
“小砚!你怎么了?”顾言深扶起他,焦急地问道。
沈砚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还说没事!”顾言深皱起眉头,不由分说地抱起他,“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沈砚挣扎着想要下来。
“听话!”顾言深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要是再这样硬撑,迟早会垮掉的。”
他抱着沈砚,快步走向门外的汽车。沈砚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紧张和担忧,心里一暖,却又很快冷却下来。他知道,这份温暖,不属于他。
到了医院,医生给沈砚做了详细的检查,脸色凝重地告诉顾言深:“病人长期饮食不规律、过度劳累,导致胃黏膜严重糜烂,还伴有胃出血的症状。现在必须立刻住院治疗,而且后续需要长期静养,绝对不能再受刺激和劳累,否则很可能引发更严重的问题。”
顾言深的心沉了下去,他立刻为沈砚办理了住院手续,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沈砚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落下的液体,眼神空洞。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件破败的玩具,被命运肆意摆弄,连好好活着的权利,都快要被剥夺了。
顾言深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望他,带来他能吃的清淡食物,耐心地喂他吃下。他还会给沈砚读报纸、讲外面的事情,试图让他开心一点。可沈砚总是很沉默,偶尔开口,也只是说些客气而疏远的话。
顾夫人得知沈砚住院的消息,不仅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对顾言深说:“不过是装病博同情罢了,你别被他骗了。公司的事情还等着你处理,别整天围着他转。”
陆瑶更是直接跑到医院,在病房里对沈砚冷嘲热讽:“沈砚,你可真有本事,居然能让言深哥这么对你上心。不过你也别得意,你以为住院就能改变什么吗?你和言深哥之间,永远都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等你病好了,该做的活还是要做,该还的钱还是要还。”
沈砚闭上眼睛,不想理会她。可陆瑶却不依不饶,伸手想去扯他的输液管。“你装什么装?起来干活去!”
“住手!”顾言深及时赶到,一把推开陆瑶,“陆瑶,你太过分了!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给我出去!”
陆瑶委屈地看着顾言深:“言深哥,我只是看不惯他这个样子……”
“够了!”顾言深的眼神冰冷,“从现在起,不准你再靠近这个病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陆瑶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瞪了沈砚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顾言深看着沈砚苍白的脸,心疼地说:“小砚,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沈砚睁开眼睛,看着他,轻声说:“顾言深,你不用这样。我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任何牵扯。等我病好了,我会立刻回到顾家干活,尽快还清欠你们的钱。”
“我说过,那些钱不用你还。”顾言深抓住他的手,“小砚,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有委屈,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请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也不要折磨我。”
沈砚抽回自己的手,转过头,看向窗外:“我没有折磨谁,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顾言深一直守在医院里照顾沈砚。沈砚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可他的情绪却越来越低落。他知道,自己的病需要长期治疗和静养,可他根本没有钱支付医药费,更没有时间静养。他必须尽快回到顾家,继续干活还钱。
这天,沈砚趁顾言深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偷偷拔掉了输液管,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医院。可他刚走到病房门口,就遇到了顾夫人。
“想走?”顾夫人冷笑一声,拦住了他的去路,“沈砚,你以为你走得了吗?你在医院的医药费,都是顾家付的,你现在走了,这笔钱谁来还?而且你以为你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除了留在顾家干活,你别无选择。”
沈砚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我会还的,我一定会还清所有的钱。”
“是吗?”顾夫人挑眉,“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明天你就回顾家,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新的活,只要你好好干,很快就能还清钱。”
沈砚看着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活?”
“很简单,”顾夫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我朋友开了一家画廊,需要一个人帮忙打理,顺便做点杂活。你不是会画画吗?正好可以去那里,既可以干活还钱,又能发挥你的‘特长’,多好。”
沈砚不知道顾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点了点头:“好,我去。”
顾夫人满意地笑了:“明天我会让人来接你。记住,好好干活,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顾夫人离开后,沈砚靠在墙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知道,顾夫人绝对不会这么好心,她安排的活,肯定不会轻松。可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
顾言深回来后,发现沈砚收拾好了东西,着急地问:“小砚,你要去哪里?”
“我要出院。”沈砚说,“顾夫人已经给我安排了新的活,我明天就去上班,尽快还清欠你们的钱。”
“不行!你的病还没好,不能出院!”顾言深坚决反对,“我去跟我妈说,让她给你换个轻松点的活,让你好好静养。”
“不用了。”沈砚摇了摇头,“顾言深,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你能做的,就是尽快让我还清钱,然后我们两不相欠。”
顾言深看着他决绝的眼神,心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沈砚都不会听。
第二天,顾夫人派来的人准时到了医院,将沈砚接走了。顾言深放心不下,悄悄跟了过去。他发现,顾夫人所说的画廊,根本不是什么正规的画廊,而是一家藏在小巷深处的、专门接待一些特殊客户的私人会所。这里所谓的“打理杂活”,其实就是做最底层的服务生,不仅要端茶倒水,还要忍受客户的刁难和羞辱。
更让顾言深气愤的是,顾夫人还特意跟会所的老板交代,要“好好照顾”沈砚,让他多做点活,多受点“锻炼”。
沈砚一到会所,就被老板安排去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