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京市现代脑科学与意识研究中心，如同一座巨大的、由玻璃和冷灰色合金构成的堡垒，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它表面光滑，反射着城市的霓虹，却透不出一丝内部的灯火，像一头蛰伏的、拒绝透露任何秘密的机械巨兽。

林深和周雨潜伏在对面大楼的阴影里，透过高倍望远镜观察着。常规的潜入路线——通风管道、地下车库——都被标记为高风险，布满了生物识别传感器和动态压力感应器。

“守卫比预想的还要严密。”周雨低声道，手指在终端上飞快滑动，调出她通过几个匿名节点好不容易获取的有限建筑结构图，“核心实验区在地下层，但我们需要先通过主楼的门禁。没有内部权限，我们连大厅都进不去。”

林深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研究中心外墙那些用于清洁和维护的磁力机器人轨道上。他的意识深处，那些微光流转的“光络”似乎在轻轻脉动，一种模糊的“感知”延伸出去，如同无形的触须，触碰着那座建筑。

他闭上眼，集中精神。起初只是各种杂乱电磁信号的噪音，但渐渐地，他“感觉”到了研究中心外部安保系统的“流动”——那是一种有规律的能量脉冲，沿着预设的路径循环扫描。

“也许……我们不需要走门。”林深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探索意味。

周雨看向他：“你有办法干扰他们的系统？”

“不完全是干扰。”林深凝视着研究中心，“我在想……楚怀远说我是‘神谕’的完美载体。如果‘神谕’能编译意识，那它本质上，是否也是一种更高级的……‘语言’？一种能与机器、与系统底层沟通的语言？”

这个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疯狂。但周雨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理论上，如果意识活动本质是某种量子计算，那么高级的意识语言确实可能具备与电子系统交互的潜力。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具体方法。”林深坦白，“但之前在安全屋，我能感知到设备的信号。现在，我想尝试……‘沟通’。”

他再次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片意识光络。他不再是被动地感知，而是主动地将一股凝聚的“意念”——一种强烈的、想要“通过”、“进入”的意图——像投掷标枪一样，投向研究中心外墙某个区域的安保传感器。

一瞬间，他感到一股巨大的阻力，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集中，想象自己的意识如同水流，寻找着系统防御的缝隙。

几秒钟后，奇迹发生了。

他们望远镜视野中，研究中心侧面一扇原本亮着红色指示灯的、不起眼的物料补给通道门，其指示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转变成了稳定的绿色。门禁锁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你……你做到了？”周雨难以置信地低呼。

林深喘着气，额角渗出冷汗，大脑有种过度运转后的虚脱感。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疲惫：“时间不多，我感觉它很快会恢复。我们走！”

两人如同幽灵般穿过街道，迅速来到那扇门前。林深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内部是一条光线昏暗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和消毒水混合气味。

他们按照结构图的指引，避开巡逻的自动机器人，向地下层深入。越往下，环境越发安静，温度也略微降低，仿佛正在深入某种巨兽的腹腔。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没有任何标识、却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合金大门前。门禁系统更加复杂，需要双重生物特征和动态密码。

“就是这里了。”周雨看着终端上坐标的最终指向，神色凝重，“结构图到这里就中断了，后面是未知区域。”

林深再次尝试用意识与门禁系统沟通，但这次感受到的阻力更强，仿佛门后有什么东西在 actively 排斥他的侵入。他闷哼一声，被迫中断了连接。

“不行，这后面有更强的屏蔽，或者……某种与我同源，但更强大的力量在守护。”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林深的目光被大门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装饰性凹槽吸引。那凹槽的形状……他拿出楚怀远给的那枚芯片，对比了一下。

完全吻合。

他犹豫了一下，将芯片嵌入凹槽。

没有灯光闪烁，没有机械运转的声音。但下一秒，合金大门如同融化的冰块一般，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深邃的空间。

门内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实验室或档案库。

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空间。穹顶很高，投下柔和的、模拟自然的光线。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约一人高的、多切面的、如同巨大钻石般的晶体。它通体透明，内部却仿佛有无数星云般的光点在缓缓流转、变幻，散发出一种宁静而浩瀚的气息。

这就是“棱镜”？

在“棱镜”的下方，连接着无数纤细的光导管，如同植物的根须，深入地板之下。而在“棱镜”的周围，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个圆柱形的透明维生舱。

当林深和周雨看清维生舱内的景象时，两人的呼吸几乎同时停滞。

每一个维生舱里，都浸泡着一个赤裸的人体。他们有男有女，面容各异，但都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而他们的容貌……林深和周雨都在特调局的失踪人口档案里见过！这些都是近年来离奇失踪的、拥有特殊天赋或极高智商的人！

但最让林深感到毛骨悚然的，是离“棱镜”最近的那个维生舱。

里面躺着的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不，仔细看，那张脸更年轻，神态也有些微差异，但五官、体型，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像……一个不完美的复制品。

“编号：CAO-73。状态：同化中。同步率：67.4%。”维生舱下方的屏幕上显示着冰冷的数据。

林深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CAO……楚怀远留下的缩写。他不是“零”，他是众多“CAO”系列中的一员？还是……他是原型？

他的目光扫过其他维生舱的屏幕：

“编号：CAO-12。状态：休眠。同步率：12.1%。”

“编号：CAO-41。状态：脑死亡。同步率：1.7%。”

……

这些，都是“编织者”利用不完整的“神谕”系统和病毒，试图批量“制造”或“捕捉”的，“林深”的替代品？或者是为了提取他们作为“锚点”的特质？

“他们……他们在用‘棱镜’和这些人的意识做什么？”周雨的声音带着恐惧。

林深走向中央的“棱镜”。越是靠近，他意识深处的光络就越是活跃，仿佛在与“棱镜”产生共鸣。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冰冷的晶体表面。

就在接触的刹那，洪流般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不再是零碎的记忆碎片，而是清晰的结构图——“棱镜”是一个巨大的意识信号放大器、稳定器和过滤器。它的作用，一方面是保护使用者的意识不被“神谕”系统的力量反噬，另一方面……是能够看穿“编织者”设下的记忆伪装，直视意识最底层的“源代码”！

同时，他也感知到了“棱镜”当前正在运行的功能——它正在强行抽取那些维生舱中个体的意识本质，试图将其融合、提纯，以稳定一个远端的、极不稳定的强大信号源。那个信号源……充满了暴虐、混乱和贪婪的意志，正是“编织者”正在强行运行的、不完整的“神谕”主系统！

“棱镜”在这里，并非自愿，而是被“编织者”绑架和奴役了！它本身是一件保护性的工具，却被用来做榨取和毁灭的帮凶！

而那个不稳定的主系统信号，其核心频率……与林深自身的意识波动，高度同源！它渴望得到他，来完成最终的稳定和升华。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彻整个空间！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他们发现我们了！”周雨喊道。

林深猛地收回手，眼神决绝。他不能留下“棱镜”让“编织者”继续作恶，也不能留下这些可怜的“复制品”或“候选者”。

“帮我争取时间！”林深对周雨喊道，同时再次将手按在“棱镜”上。这一次，他不是汲取信息，而是灌输意念——一个强烈的、要求“棱镜”启动“净化与休眠”协议，并解除外部强加连接的指令！

“棱镜”内部的光点流转瞬间加速，变得耀眼起来。它接收到了林深这个“正统载体”的指令，开始抗拒“编织者”的强制控制。

维生舱上的数据开始剧烈波动，同步率数值迅速下降。

通道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武器上膛的声音。

“林深！快！”周雨已经躲到一台仪器后，举起了手中的非致命性电击枪。

林深感到“棱镜”的回应越来越强，它与他的意识正在建立一种更深层的连接。他感觉到，“棱镜”不仅仅是一件工具……它内部，似乎还封存着一段至关重要的信息，一段关于“编织者”真正首领、关于“永恒纪元”最终启动钥匙的信息……

就在这信息即将揭晓的瞬间——

砰！

安全门被暴力炸开！全副武装的守卫冲了进来。

与此同时，“棱镜”爆发出最后一股强大的能量脉冲，整个空间的白灯瞬间过载熄灭，只剩下“棱镜”本身和维生舱屏幕发出的幽光。所有维生舱的同步率归零，进入了强制休眠保护状态。

“走！”林深一把拉住周雨，凭借刚才与“棱镜”连接时瞬间获取的建筑结构信息，冲向房间另一侧一条未被标注在结构图上的应急通道。

在他们身后，守卫的吼叫声和“棱镜”能量过载的嗡鸣声混成一片。

林深不知道“棱镜”最后试图传递给他的完整信息是什么，但他明确了两件事：第一，“棱镜”必须被夺回或摧毁，不能留在“编织者”手中；第二，“编织者”的首领，其身份远比他想象的更惊人，并且与楚怀远、与他林深，有着最直接、最深刻的关联。

这场潜入，他们找到了答案，却也挖出了一个更深、更黑暗的谜团。

逃亡仍在继续，而真正的对手，才刚刚露出其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