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
整整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热小姐的世界是寂静的。那条孤零零的表白信息,像一块被遗忘的界碑,矗立在对话流的尽头,标记着她曾勇敢跨越的边界,以及边界之外,那片名为冷先生的、突如其来的荒芜。
她做到了她告诉自己的——忘了他。
她屏蔽了他的朋友圈,那片她曾细细研究、试图寻找他生活痕迹的天地,从此在她眼前消失。她将他的微信设置了静音,那个曾经为她震动的联系人,不再具有扰动她心绪的特权。她将自己投入繁忙的工作和规律的健身中,用疲惫填充每一个可能想起他的瞬间。
她当他从没来过。
就在她几乎快要成功说服自己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在那个被静音、被屏蔽的对话框里,猝不及防地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去旅游吧。地方你定”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没有对之前长达一周的沉默和那条重磅表白做出任何解释。仿佛那尴尬的、伤人的真空从未存在,他只是接上了一周前某个寻常的对话。发出那条邀约前,他对着对话框犹豫了很久。这一周,他看到了她的消息,每个字都像灼热的炭火,让他无法轻易触碰。
他不是不想回应,而是无法轻易说出那个"好"字。
关系这个词,对他而言太重了。就像他设计的建筑,一旦打下地基,就要承担起数十年的风雨。他见过太多仓促开始又潦草结束的感情,他害怕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这一周,他反复问自己:是真的心动,还是一时的新鲜感?能承担起另一个人的期待吗?会不会在某天突然想要逃离,然后伤害到她?
直到慢慢看到她要放下自己,他才意识到——想念是真实的,害怕失去她的恐惧,战胜了对承诺的恐惧。
而热小姐看着这七个字,心脏先是停滞了一拍,随即,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委屈和一丝极其不争气的、死灰复燃般的悸动,像汹涌的暗流,瞬间冲垮了她用了七天七夜才勉强筑起的堤坝。
他凭什么?
凭什么在那样彻底的沉默之后,可以如此若无其事地出现?
凭什么认为她还会回应?
凭什么觉得一句“去旅游吧”就能抹平所有?
可在这滔天的情绪之下,那个被他小心翼翼呵护过、被他纵容过,被他安静守候过的自己,竟然可耻地,捕捉到了一丝他话语里那惯有的、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丝像是试探的意味。
她死死盯着屏幕,指尖冰凉。
他没有解释,他甚至没有问“在吗?”或者“最近怎么样?”。他直接抛出了一个邀请,一个需要她参与的、关于未来的计划。
这算是什么?迟来的回应?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回避?
热小姐没有回复。
她将手机反扣在桌上,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感觉刚刚平静了一周的心湖,被他这枚随意投下的石子,再次搅得天翻地覆。
他来了,以这样一种方式。而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洒脱,能够真正地“就当他没有来过”。
这七天里,她设想过无数种他可能回复的内容,唯独没有这一种。没有解释,没有道歉,甚至没有一句寻常的寒暄,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越过那片沉默的真空,仿佛他们昨天才刚见过面。
她该生气该质问的,可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
“最近,不忙了?有这么多时间?”
她最终回了这样一句。既不显得急切,又恰到好处地提醒着他消失的事实。
他的回复来得很快:是的,大概有一周时间出去。
“想去哪里?”他接着问。
“江西”
“好。”
没有多余的承诺,没有热烈的回应,也许这就是他的方式。从来都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
后面的几天里小姐收拾了三次行李。
第一次,她把所有裙子都塞进行李箱,像个要去约会的小姑娘。
第二次,她把裙子全拿出来,换上了冲锋衣和登山鞋,像个要去荒野求生的冒险家。
第三次,她只带了两条裙子和一件外套,把剩下的空间留给了可能发生的任何事。
夜色渐深,热小姐的行李收拾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动作。她看着摊满床的衣物,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涌上心头。
这一切是真的吗?那个消失了一周的人,真的会如约出现吗?
她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最后还是发出了那条斟酌许久的信息:
“明天的行程,应该不会变吧?”
她紧紧盯着手机,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讨厌这样患得患患失的自己,像个讨要承诺的乞丐。可那一周的沉默太伤了,像一根刺扎在心里,让她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无条件地信任他。
冷先生正在核对最后的行程细节,手机亮起。
他看着她这条小心翼翼的信息,指尖微顿。他立刻意识到,那一周的沉默在她心里留下了多大的阴影。这不是她多疑,而是他的迟疑造成的。
他很快回复:
“不会。一切照常。”
为了让她更安心,他紧接着又发了一条:
“明早八点,我在你家楼下接你。”
热小姐看着这两条回复,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但那份自我怀疑却依然萦绕不去。一个真正在意她的人,怎么会忍心让她在表白后独自面对整整一周的沉默?
她忍不住又发了一条:
“如果你临时有事,现在说还来得及。我不会生气。”
发出这句话时,她感到一阵心酸。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卑微了?在这段关系里,她始终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像在迷雾中行走,永远不知道下一步是平地还是悬崖。
冷先生看着这条透着脆弱和自我保护的信息,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几天的沉默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他一直活在自己的节奏和顾虑里,却忘了她的感受。他很快的回复了她。
“信我,不会。”
这简短的四个字,像是一个郑重的约定。
热小姐反复看着这几条信息,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确凿的证据来安抚自己不安的心。可是,她最想听的那句话,他始终没有说。她放下手机,轻叹一声。也许她不该再执着于一个明确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