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承载了一周多以来所有的担忧、恐惧、绝望和此刻汹涌而出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黄星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那双刚刚苏醒的眼睛,依旧带着虚弱,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深深烙印在心底。空气中,那冰冷而浩瀚的“雨后星空”信息素,依旧温柔而持续地弥漫着,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回归,也将两人紧紧包裹在这劫后余生的、充满了未知与复杂情感的重逢里。
就在这时,邱鼎杰猛地反应过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医生检查黄星的情况!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又带着一丝不敢惊扰黄星的小心,伸手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几乎是铃声刚落不久,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一名护士快步走了进来。“怎么了?是病人有什么……”她的话音在看到病床上睁着眼睛、脸色惨白的黄星时戛然而止,脸上立刻露出了专业而严肃的表情,“醒了?太好了!请稍等,我马上叫医生!”
护士的动作麻利而迅速,她先是快速检查了一下黄星床头的监护仪数据,确认生命体征相对稳定,然后立刻转身出去通知医生。整个过程虽然透着紧急,却丝毫不显慌乱,展现出专业的素养。
没过几分钟,主治医生带着两名护士快步走了进来。医生脸上带着温和而严谨的笑容,径直走向病床,目光关切地落在黄星身上。“黄先生,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除了肩膀的伤口。”
医生的询问细致而专业,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刚刚苏醒的伤者身上。然而,黄星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似乎对医生聚焦于自己感到有些不耐烦,那双刚刚经历过剧痛、还泛着水光的桃花眼,带着一丝执拗,再次转向邱鼎杰,嘴唇微弱地动了动。
邱鼎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口又是一酸,连忙对医生解释道:“医生,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怎么样了,他担心我……您,您要不再帮他看看,或者……也帮我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没事,好让他放心?”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恳求,深知只有自己“被确认无恙”,才能让黄星真正安心。
黄星听着邱鼎杰的话,目光依旧牢牢锁在他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医生:“快看他。”
黄星在剧痛的余波中艰难地喘息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重新睁开眼。眼底因为疼痛而泛起了生理性的水光,让那双桃花眼看起来更加脆弱动人。他看向邱鼎杰,确认对方确实完好地坐在自己面前,紧握着他的手传递着真实的温度,那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终于松懈了一点点。但他依旧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用那双湿漉漉的、带着疲惫和未散痛楚的眼睛,无声地望着邱鼎杰,仿佛在说:“你没事……就好。”
空气中,那属于Enigma的“雨后星空”信息素,似乎也因为主人剧烈的疼痛和此刻固执的关切而波动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恢复了那种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流淌,将两人笼罩在这劫后余生、疼痛与关切交织的复杂氛围里。而一旁的医生,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开始按照黄星无声的意愿,将部分注意力投向了邱鼎杰。
医生听到邱鼎杰的话,又看到黄星那固执且充满担忧的眼神,立刻明白了情况。这位Enigma患者醒来后最关心的竟然是别人的安危。他心中感叹,但面上不显,保持着专业的温和。
“好的,我明白了。”医生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先是象征性地、又带着安抚意味地快速检查了一下邱鼎杰的瞳孔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主要是做给黄星看),然后语气肯定地对黄星说:“黄先生,请放心,您的朋友邱先生身体状况良好,除了有些疲惫和轻微的擦伤,没有任何严重问题。他很好。”
说完这句,医生才重新将重点放回黄星身上,开始进行详细的检查。他小心地检查了黄星肩膀伤口周围的敷料,观察是否有渗血或异常,又用小手电检查了他的瞳孔对光反射,轻声询问:“黄先生,除了肩膀的剧痛,还有没有其他不适?比如头晕、恶心、或者四肢有其他异常感觉?”
黄星的视线在医生确认邱鼎杰“很好”时,似乎才真正放松了些许,那强撑着的焦急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被剧痛和虚弱占据的疲惫。他配合着医生的检查,但对于医生的询问,他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的全部精力似乎都用来对抗肩膀那持续不断的、钻心的疼痛,以及维持着最基本的清醒。那双桃花眼因为忍痛而显得有些失神,长长的睫毛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医生检查完毕,直起身,对邱鼎杰和刚刚赶来的护士交代道:“醒来就是最好的迹象。生命体征目前平稳,但伤势很重,疼痛是必然的,我们会根据情况调整镇痛方案。一定要注意,绝对不能再牵动伤口,任何轻微的动作都可能造成二次伤害。现在需要密切观察,如果有任何变化,比如发热、伤口异常疼痛或者出血,立刻按铃。”
“好的,医生,我们一定注意!”邱鼎杰连忙应下,握着黄星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仿佛这是他唯一能给予的支撑。
医生和护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暂时离开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病房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以及黄星有些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邱鼎杰看着黄星紧闭双眼、眉头深锁忍痛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黄星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加重他一丝一毫的痛苦。
“星星……”邱鼎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浓浓的心疼,“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医生说了,你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黄星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他只是用那只被邱鼎杰紧紧握住的手,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回握了一下。那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却清晰地传递了一种依赖和确认。
邱鼎杰感受到那微弱的回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涌上。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低声呢喃:
“下次……不,没有下次了。再也不准你这样不顾自己地冲上来……听到没有?”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而黄星,在药物的作用下和极度的疲惫中,意识似乎又开始模糊,但他仿佛听到了这句,苍白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一个无声的、带着点固执的回应。
空气中,“雨后星空”的信息素依旧温柔地弥漫着,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结界,将两人笼罩在这充满消毒水气味、却因彼此的存在而显得不那么冰冷的空间里。伤痛是真实的,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也在疼痛的缝隙中,悄然滋长、牢固。
病房内短暂的宁静被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门被推开,黄星的经纪人李锐拎着个公文包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处理公务后的疲惫。当他看到病床上睁着眼睛的黄星时,先是一愣,随即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喜。
“哎哟!醒了?!”李锐几个大步跨到床边,声音洪亮,带着显而易见的放松。
然而,这份惊喜只维持了不到三秒,当他看清黄星那惨白的脸色、虚弱的模样,以及旁边邱鼎杰那紧紧握着的手和一脸心疼的表情时,经纪人那熟悉的、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嘴毒模式瞬间上线。
他把公文包往旁边椅子上一扔,双手叉腰,眉毛挑得老高,开始连珠炮似的数落:
“黄星啊黄星,我说你什么好?平时看着挺靠谱一人,怎么关键时刻脑子就短路了呢?!”他伸手指着黄星裹着厚厚纱布的肩膀,“那可是钢筋!水泥地里插着的钢筋!你以为是你健身房里的杠铃片啊?说挡就挡?你这身板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逞英雄也得看看场合吧?”
黄星刚醒不久,脑子还因为疼痛和药物有些混沌,被李锐这劈头盖脸一顿犀利输出,眼神里透出几分茫然和无措,下意识地看向邱鼎杰,像是在寻求屏障。
邱鼎杰刚想开口替黄星解释两句,李锐的炮火却更旺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邱鼎杰对黄星说:
“还有,你知不知道你当时都快没意识了,嘴里反复念叨的是什么?”李锐模仿着气若游丝的样子,语气却带着夸张的调侃:“‘鼎杰……鼎杰怎么样了?’、‘别让他知道……太严重……’、‘他没事吧……一定要确认他没事……’”
他恢复自己原本的大嗓门,对着黄星,表情哭笑不得:“我的大艺术家!你自己血都快流干了,命悬一线了,心里还光惦记着你这‘好朋友’!你知不知道你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医生表情多凝重?差点就下病危通知书了!”
“锐哥!”邱鼎杰听到这里,心脏猛地一缩,急忙出声制止,不想让黄星刚醒就承受这些。
但李锐显然憋了太久,不吐不快,他摆摆手,继续对着黄星“控诉”:
“拦我干嘛?我说错了吗?”他瞪着黄星,语气夸张,“你当时是不是还强撑着不肯完全麻醉,非要用你那都快散焦的眼神盯着医生,颠三倒四地问‘邱鼎杰……真的不用手术?他……没骗我?’,把主刀医生都搞得没脾气了!最后还是人医生板着脸跟你保证,‘你朋友活蹦乱跳,连骨头都没裂一道缝’,你才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眼皮一耷拉晕死过去!你说说你,你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李锐还在喋喋不休地细数黄星在生死关头那些“罄竹难书”的“傻事”,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在邱鼎杰的心上。他之前只知道黄星为他挡了一下,却不知道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黄星所有的念头,竟然全都是关于他的安危,甚至到了固执得让人心疼的地步。
他低头看着黄星,只见对方因为李锐的话,苍白的脸上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眼神有些闪躲,像是被人戳穿了最隐秘的心事,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却又因为牵动伤口而轻轻抽了口气。
邱鼎杰握着他的手更紧了,心中那片关于欺骗的冰原,在此刻彻底被这汹涌而来的、滚烫的真诚融化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李锐终于说累了,喘了口气,看着黄星那副虚弱又“可怜”的样子,终究是心软了,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无奈:“行了行了,醒了就好!以后可别再干这种吓死人的事了!好好养着,工作上的事我给你挡着。”
空气中,那“雨后星空”的信息素,似乎也因主人被揭露秘密的窘迫和依旧存在的痛楚,而泛起了一丝微澜,悄然流淌在病房之中。
李锐那连珠炮似的“控诉”终于告一段落,病房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提醒着众人这里仍是需要安静的医疗场所。
黄星苍白的脸上,那抹被说中心事的窘迫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他下意识地想偏过头,避开邱鼎杰那过于复杂、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看穿的目光,可这个微小的动作再次牵动了肩部的伤处,让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呃……”
这声痛哼瞬间拉回了邱鼎杰的思绪。他立刻收敛了眼中翻涌的情绪,所有的震动和心疼都化为了切实的行动。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握着黄星手的姿势,让他能更省力,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虚护在黄星身侧,仿佛这样就能替他挡住所有可能的痛苦。
“别乱动,”邱鼎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锐哥说的对,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其他的什么都别想。”他刻意避开了刚才那些沉重的话题,将焦点拉回到最实际的休养上。
李锐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激动,话可能说重了,看着黄星那副脆弱又强撑的样子,心里那点“恨铁不成钢”早就被后怕和心疼取代。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了不少,带着经纪人特有的务实:
“对,鼎杰说的没错。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当个安静的‘睡美人’,赶紧把身体养好。”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公文包,“外面那些事,包括剧组那边的协调、媒体的询问,我都会处理好,你一滴脑子都不用费。至于工作……都给你往后推了,天塌下来也得等你好了再说。”
黄星听着他们的话,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其实还有很多疑问,关于事故的具体情况,关于后续的影响,但剧烈的疼痛和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让他连集中精神都变得异常困难。他只能极轻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听到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邱鼎杰身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担忧似乎仍未完全散去,但更多的是一种依赖和确认。仿佛只要邱鼎杰好好地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他就能稍微安心地对抗这无边的痛楚。
邱鼎杰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保证似的低语:“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你睡吧,我守着你。”
或许是邱鼎杰的话语带来了安心感,或许是镇痛药物的效力再次上涌,黄星眼底的清明渐渐被倦意取代。他最后深深看了邱鼎杰一眼,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不是幻觉,然后眼皮缓缓垂下,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绵长,再次陷入了沉睡。
看到黄星睡着,李锐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真实的疲惫。他看向依旧紧紧握着黄星的手、目光一瞬不瞬落在黄星脸上的邱鼎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也休息会儿吧,别他还没好,你又累倒了。”李锐拍了拍邱鼎杰的肩膀,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邱鼎杰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从黄星脸上移开。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空气中,那清冽而温和的“雨后星空”信息素,仿佛也随着主人的沉睡而变得愈发宁静、绵长,无声地萦绕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诉说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某种悄然改变的情愫。
黄星再次沉睡过去,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声响和两人轻缓的呼吸声。李锐看着邱鼎杰那副魂都仿佛系在黄星身上的样子,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手轻脚地走到病房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开始处理因这场意外而积压的工作,尽量不打扰到这边。
邱鼎杰确实没有休息的打算。他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黄星的睡颜。睡着后的黄星褪去了清醒时的隐忍和强撑,显得更加脆弱无害。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息微弱而均匀,干裂的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即使在睡梦中,那无处不在的疼痛依旧纠缠着他。
邱鼎杰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刚才李锐脱口而出的那些话——黄星在意识模糊之际,反复确认他的安危,甚至固执地不肯接受麻醉,直到得到医生明确的保证。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烫下深深的印记。他之前因为黄星Enigma身份带来的那点疑虑、不安和芥蒂,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在生死关头,黄星用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证明了他的心意。那是一种超越了第二性别、超越了任何算计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和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