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儿,今天咱们得把船开到建业,泡上一壶江南的茶,慢慢品一个人——孙权,孙仲谋。
我知道你心里想啥。和曹操刘备比,这人好像没啥劲儿。曹操是乱世奸雄,刘备是仁义标杆,孙权呢?好像就是个守着老爸老哥基业的“富二代”,靠着周瑜鲁肃陆逊一帮能人,在江南偏安一隅。
你要是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曹操刘备那样的,是来改天换地的;而孙权这样的,才是真实历史里最常见的赢家。他这一生,不像烈火,不像寒冰,他像长江水,看着平静,底下暗流汹涌,能吞掉一切,也能滋养一方。他玩的是最高难度的游戏——平衡。
孙权的起点,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是烫手的山芋。他哥“小霸王”孙策,二十六岁,刚刚打下江东基业,正准备大展拳脚,被人刺杀,重伤垂死。临终前,他把十九岁的孙权叫到床边,说了那句著名的话:“举江东之众,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这话,是遗嘱,也是魔咒。它定义了孙权的一生:你不是开疆拓土的料,你是守成的命。给一个十九岁的青年扣上这么一顶“守成之主”的帽子,是幸运,也是巨大的压力。他面前是什么?内部,庐江太守李术造反,江东豪强观望;外部,曹操刘表虎视眈眈。这哪是接班,这是坐在火山口上。
但孙权稳住了。他怎么稳的?靠的不是自己多能打,而是他会用人,而且是用对人。他哥留给他的两个托孤重臣,张昭管内政,周瑜掌军事。他极度信任周瑜,几乎言听计从。赤壁之战前,张昭等大部分文臣主降,是周瑜力排众议,坚定了孙权抗曹的决心。孙权能在一片投降声中,把剑砍在桌子上说“敢复有言迎操者,与此案同”,这份决断力,背后是对周瑜的绝对信任。这份信任,救了东吴,也奠定了三分天下的基础。
但你要以为孙权只是个听话的“少主”,那就又错了。他真正厉害的地方,是他的“制衡术”。他不能让任何一方势力独大。周瑜太强,他就提拔鲁肃;鲁肃联刘抗曹的战略执行久了,他又用吕蒙,吕蒙干了件大的,偷袭荆州杀了关羽,把刘备往死里得罪了。结果刘备倾国来报仇,打出夷陵之战,东吴危在旦夕。这时候,他又火线启用陆逊,一个书生,把刘备烧了个精光。
你看明白没?他像个最高明的棋手,手下这些都督,周瑜、鲁肃、吕蒙、陆逊,风格迥异,甚至战略相左,但他能用得恰到好处。需要激进了,用吕蒙;需要稳一手了,用陆逊。他让这些人互相牵制,又都能为他所用,最终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这份帝王心术,曹操刘备看了都得竖大拇指。
他对付山越(江东本地的少数民族),一手刀一手粮,镇压与安抚并用,花了十几年时间,硬是把后方不稳因素变成了兵源和粮仓。这种又狠又稳的手段,是个老实人干得出来的吗?
称帝,是孙权心里最深的执念,也是他最大的尴尬。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打着“汉室宗亲”的旗号,都占着大义名分。孙权有啥?他爹是长沙太守,他哥是袁术封的官,他自己是曹操表奏的讨虏将军、会稽太守。说难听点,在法理上,他一直是“汉臣”。
所以你看他一生,在“称帝”这事上极其谨慎,甚至有点憋屈。曹丕篡汉,他马上向曹魏称臣,被册封为吴王。刘备称帝,他就不吭声,等到夷陵之战打赢了,地位稳了,又熬了七八年,等到诸葛亮北伐,曹魏无暇东顾,他才在229年正式称帝。这时,曹操死了九年,刘备死了六年了。
他就像个耐心的猎人,等着所有比他名正言顺的人都死了,才坐上那张椅子。你说他不想吗?他太想了,但他更能忍。这种忍耐,比冲动更需要勇气。
晚年的孙权,变了。或者说,他骨子里的猜忌和多疑,彻底暴露了。皇帝当久了,怕人抢他位子。最大的风波就是“二宫之争”。太子孙和与鲁王孙霸争位,他把朝臣也卷了进去,陆逊因为支持太子,被他屡次责问,活活气死。他逼死儿子,流放重臣,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为东吴的后期乱局埋下了祸根。
这时的孙权,早已不是那个从谏如流、锐意进取的少年雄主,成了一个昏聩、多疑的老人。这是他作为人的悲剧,也是几乎所有权力顶峰者的宿命。他忘了自己赖以起家的“举贤任能”,开始玩弄权术,消耗国本。
所以,哥们儿,孙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矛盾体。他善于识人用人,却又晚年昏聩;他敢于在赤壁豪赌,却又在称帝一事上谨慎万分;他能够忍辱负重,却又猜忌心极重。
他不如曹操的雄才大略,不如刘备的坚韧不拔,但他有一种独一无二的优势——惊人的平衡感和现实感。他清楚地知道东吴的极限在哪里,从不做力不能及的美梦。他的目标非常实际:割据江东,看准时机北伐捞点地盘,但绝不轻易赌上国本。在魏蜀两头巨象的夹缝中,他让东吴这只“偏安一隅”的兔子,活得最久。
他的一生,是现实主义者的胜利。他告诉我们,有时候,开创局面固然伟大,但能在一片荆棘中守住家业,并传之久远,同样是一种了不起的才能,甚至是一种更艰难的艺术。
读孙权,你读不到浪漫的英雄主义,读不到悲情的理想主义,你读到的是赤裸裸的政治现实和生存智慧。他可能不让你喜欢,但不得不让你佩服。
这,就是孙仲谋。一个被低估的王者,一个在长江上划了五十多年船,最终把船划到了对岸的,真正的老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