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灼心》
暴雨倾盆而下,将落魄谷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中。沈郎魂站在悬崖边缘,黑衣被雨水浸透,紧贴在精壮的躯体上。他刚刚完成一单刺杀任务,袖中的匕首还在滴血。
“啧,这不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杀手沈郎魂吗?”一个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郎魂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池云,那个让他头痛的剑客。自从三个月前在碧落宫偶遇,这人就像影子一样缠上了他。
“阴魂不散。”沈郎魂冷冷道,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数丈外的树枝上。
池云紧随其后,雨水顺着他俊朗的面容滑落,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格外认真:“我追了你三天三夜,就为告诉你一件事——柳眼在悬赏你的人头。”
沈郎魂脚步一顿,随即更快地向前掠去:“不劳费心。”
池云不依不饶地跟上:“你救过我一命,我池云从不欠人情。”
这话让沈郎魂想起三个月前的那场恶战。碧落宫外,池云为护唐俪辞孤身对抗风流店数十高手,身负重伤。沈郎魂本可袖手旁观,却不知为何出手相救。
那或许是他杀手生涯中最大的失误。
“我救你是因为你还有用。”沈郎魂冷声道,“不必自作多情。”
池云轻笑一声,突然加速挡在沈郎魂面前:“那你为何在给我疗伤时,手在发抖?”
沈郎魂瞳孔微缩。他以为没人注意到那一瞬间的失态。
雨越下越大,两人在林中对峙,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泥地上溅起细小水花。
“让开。”沈郎魂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不让。”池云纹丝不动,“除非你答应跟我回剑王城暂避风头。”
沈郎魂袖中匕首悄然滑入掌心:“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池云的手按上剑柄:“可以一试。”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交手十余招。沈郎魂的匕首如毒蛇吐信,招招致命;池云的剑却总是堪堪避开要害,似在试探,又似在留情。
“你对我手下留情?”沈郎魂眯起眼睛,语气危险。
池云收剑后退,突然笑了:“因为你对我也是。”
沈郎魂一怔。确实,方才那一招“幽冥探路”,他本可取池云性命,却在最后关头偏了三寸。
这个认知让他心烦意乱。
“柳眼派了‘血手’杜杀来取你性命。”池云收起玩笑神色,“杜杀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而且他从不单独行动。”
沈郎魂终于变色。血手杜杀,风流店第一杀手,以残忍嗜杀闻名江湖。更重要的是,杜杀是他的师兄,当年一同在杀手组织“暗影楼”受训,对他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
“多谢相告。”沈郎魂拱手,转身欲走。
“就这样?”池云拦住他,“我特意来报信,你连一顿酒都不请?”
沈郎魂看着池云被雨水打湿的衣衫,和那双在雨幕中依然明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头:“前方有处破庙。”
———
破庙内,篝火噼啪作响。
沈郎魂脱下外袍晾在火边,露出精壮的上身和几道狰狞的旧伤疤。池云的目光在那道最长的、从左肩一直到右腹的疤痕上停留许久。
“杜杀留下的?”池云问。
沈郎魂默认,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三年前叛出暗影楼时,他送的离别礼。”
池云忽然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瓶:“转身。”
“做什么?”
“给你上药。”池云晃了晃药瓶,“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左臂的伤。”
沈郎辞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臂有一处刀伤,应是方才与池云交手时被剑气所伤。他本想拒绝,却在池云坚定的目光中莫名顺从地转过身。
池云的手指温热,沾着清凉的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沈郎魂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放松,”池云的声音很近,“我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从太多人口中听过,最后都成了谎言。但不知为何,从池云口中说出,沈郎魂竟有几分相信。
“为何帮我?”沈郎魂问。
池云的动作顿了顿:“因为我见过你救那个孩子。”
沈郎魂瞳孔骤缩。半个月前,他在执行任务时,顺手从一个着火的小屋里救出个孩子。他以为无人知晓。
“我当时在对面酒楼的屋顶。”池云轻声道,“一个冷血杀手,为什么会冒险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沈郎魂沉默良久,直到池云为他包扎好伤口,才低声道:“那孩子...很像小时候的我。”
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他从不会对任何人吐露心声。
池云没有嘲笑,也没有追问,只是坐回他对面,递来一壶酒:“喝点暖暖身子。”
酒过三巡,破庙外的雨声渐小。沈郎魂发现自己竟然在和池云聊起江湖事,甚至偶尔会接他的玩笑话。这太不像他了。
“你知道吗,”池云微醺,眼睛亮得惊人,“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唐俪辞的宴会上。你独自站在角落,看着人群,眼神像个迷路的孩子。”
沈郎魂饮酒的动作一顿:“胡言乱语。”
“是真的,”池云凑近,“那时我就在想,这个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孤独。”
孤独。这个词刺痛了沈郎魂。他猛地起身,却在下一刻感到一阵眩晕。
“酒里有药?”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池云。
池云的笑容消失了:“对不起,杜杀抓了我妹妹。”
庙门被踹开,杜杀带着一群黑衣人涌入。沈郎魂强撑着想拔匕首,却浑身无力地倒下。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见池云挡在他身前,剑尖直指杜杀:
“人我帮你引出来了,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
沈郎魂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中。身边是正在添柴火的池云,而他的外衣被撕破,左臂的绷带上渗着新鲜的血迹。
“你...”沈郎魂刚一开口,就感到喉咙干痛。
池云急忙递来水囊:“别急,我们已经安全了。”
“为什么?”沈郎魂问,“你不是要用我换你妹妹吗?”
池云苦笑着扯开衣领,露出胸口一道符咒:“杜杀给我下了咒,若不顾从他的命令,我妹妹就会死。但我发现,就算我照做了,他也不会放人。”
沈郎魂盯着那道符咒,脸色骤变:“这是...血蛊符?”
“你知道解法?”
沈郎魂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此符与受咒者性命相连,唯有以施咒者的血为引,配合特殊手法才能解除。”
他打开小盒,里面是各式银针:“会很痛。”
池云毫不犹豫地躺下:“来吧。”
施针过程中,池云咬紧牙关,冷汗浸透衣衫,却一声不吭。沈郎魂的手法精准而迅速,但眼神中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当最后一道符纹消失,池云虚脱地喘着气,却还强撑着开玩笑:“这下我欠你两条命了,怎么还得清?”
沈郎魂收起银针,淡淡道:“不必还。”
“要还的,”池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池云从不欠人情,尤其是...特别的人情。”
他的手指滚烫,眼神更是灼热。沈郎魂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为何改主意?”沈郎魂问,“在破庙里,为何又选择保护我?”
池云撑起身子,与沈郎魂四目相对:“因为当我真的要背叛你时,才发现这比死还难受。”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郎魂本该推开他,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沈郎魂,”池云轻声问,“杀手不能有感情吗?”
“感情会让人软弱。”
“那为什么你的手又在发抖?”
沈郎魂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确实在微微颤抖。这一次,不是因为杀人后的亢奋,也不是因为受伤的疼痛,而是因为...害怕。害怕靠近,又害怕失去。
“我从小在暗影楼长大,”沈郎魂不知为何说出了从未对人言说的过往,“楼主说,杀手一旦动情,就离死不远了。”
池云的手指轻轻抚过沈郎魂掌心的老茧:“那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这句话如此简单,却击溃了沈郎魂多年来筑起的所有防线。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些池云从未见过的东西。
“杜杀不会善罢甘休,”沈郎魂说,“你妹妹,我会帮你救出来。”
池云笑了,那笑容明亮得让整个山洞都温暖起来:“那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
———
七日后,风流店某处分舵。
沈郎魂和池云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的山庄。
“按计划行事?”池云问。
沈郎魂摇头:“计划有变。我独自进去,你在外接应。”
“不行,太危险了!”
沈郎魂转身看着池云,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相信我。”
这三个字让池云怔住,等他回过神,沈郎魂已经如鬼魅般潜入山庄。
山庄内的厮杀比预期更惨烈。杜杀早有准备,布下天罗地网。沈郎魂浑身是血,有的是他的,更多的是敌人的。
当他终于在地牢中找到池云的妹妹,杜杀也出现了。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背叛暗影楼,值得吗?”杜杀问。
沈郎魂护在少女身前,匕首横在胸前:“他不是不相干的人。”
死战一触即发。沈郎魂武功本在杜杀之上,但因保护少女而处处受制,渐渐落入下风。
就在杜杀的刀即将劈中沈郎魂的瞬间,一道剑光闪过。
“我说过,不会让你独自涉险。”池云的声音带着笑意,手中长剑稳稳架住了杜杀的刀。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并肩迎敌。他们的招式出奇地默契,仿佛已经配合过千百次。沈郎魂的诡谲狠辣与池云的灵动飘逸相辅相成,不出二十招,杜杀已败象毕露。
“不可能...”杜杀喘息着,“杀手不能有软肋...”
沈郎魂的匕首抵在杜杀咽喉:“你错了,他不是我的软肋。”
他与池云对视一眼,双双出手。
“他是我的铠甲。”
———
救出池云的妹妹后,三人暂居在一处僻静小院。夜晚,沈郎魂独自坐在屋顶望月。
池云轻巧地跃上,在他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杜杀死前说,暗影楼不会放过我。”
“那就让他们来,”池云不以为意,“我们一起应对。”
沈郎魂转头看他:“为何如此信我?”
池云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声说:“因为我见过你最真实的模样。不是冷血杀手,而是那个会救孩子、会手抖、会为了一句承诺拼命的人。”
沈郎魂沉默许久,忽然问:“你那日说,第一次见我,觉得我像个迷路的孩子?”
池云点头:“现在也是。我们都是江湖中的迷路者,只不过...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寻找出路。”
沈郎魂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很浅,却直达眼底。
他伸手,轻轻握住池云的手。这一次,他的手很稳。
“好,”他说,“一起。”
月光下,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如同相互依靠的剑与鞘。前方的路依然充满荆棘,但只要有彼此,便无所畏惧。
而在远处的阴影中,唐俪辞和方舟并肩而立。
“看来不需要我们插手了。”方舟微笑道。
唐俪辞眼中金瞳微闪:“沈郎魂找到了他的归宿。”
“就像我们一样。”方舟握住唐俪辞的手。
两人悄然离去,留下屋顶上那对刚刚确认心意的有情人。江湖虽大,但总有容得下真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