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铁锈味混合着远处河道飘来的腥臊气,钻进尤煜的鼻腔。他靠在一台早已停转、布满油污的机床后面,左臂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子弹只是擦过,但带走了一小块皮肉,血浸湿了黑色运动服的袖子,黏腻冰冷。
清吧后巷的枪战画面在脑中闪回——那精准射入眉心的最后一枪,匕首没入心脏时对手眼中凝固的惊愕,还有铁门后不甘的撞击声。下手干净利落,没留活口,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但动静闹得太大,警察和俱乐部后续的“清洁工”恐怕都在路上了。
他撕下一条里衣布料,用牙和右手配合,草草将左臂伤口勒紧止血,动作因疼痛而有些变形。“妈的,这‘投名状’交得……差点把自己也献祭了。”他低声咒骂,嘴角却习惯性地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幽默是最后的止痛药。
稍微缓过气,他立刻掏出那个从记者刘洋手里拿到的U盘。小巧的黑色金属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这是用命换来的东西。他必须立刻知道里面有什么。
不能回丧彪的拳场,那里人多眼杂。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且有设备的地方。
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阿柒。一个隐居在旧城区深处的黑客,技术顶尖,只认比特币,不问来路。尤煜几年前帮她解决过一个纠缠不休的线下骚扰者,算是欠他一个人情。
半小时后,尤煜像幽灵一样穿梭在旧城区迷宫般的巷弄里,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漆皮剥落的木门前。有节奏地敲了七下,三轻四重。
门上的电子猫眼亮起微弱的红光,扫描了他一下。几秒后,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狭窄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型号的电脑主机、服务器和线缆,屏幕的光芒是唯一的光源,映照出一个穿着宽松T恤、头发乱糟糟的年轻女孩背影。她正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五块分屏上流动着瀑布般的代码。
“稀客。”阿柒头也没回,声音带着长期熬夜的沙哑,“带尾巴了?”
“甩掉了。”尤煜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息,“急需看点东西,加密的。”他把U盘扔了过去。
阿柒终于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但五官清秀的脸,黑眼圈很重,眼神却异常明亮。她瞥了一眼尤煜血迹斑斑的左臂,挑了挑眉,没多问,捡起U盘,插入一个被拆得七零八落、连着好几根数据线的特殊接口设备上。
“军用级硬件加密……有点意思。”她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代码流更快了,“给我五分钟。”
尤煜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个“安全屋”。杂乱,但功能齐全。他走到角落,从一个迷你冰箱里拿出瓶装水,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身体的燥热和疼痛。
四分三十七秒后,阿柒吹了个口哨:“搞定。内容很……丰富。”
尤煜立刻走到她身后。主屏幕上打开了一个文件夹,里面分门别类:录音文件、文档、图片、视频。
他点开第一个标注为“林晓雨背景”的文档。里面是刘洋搜集的关于林晓雨的家庭信息,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奶奶,已失智住在养老院。社会关系简单,成绩优异,但在高中毕业后突然辍学,杳无音信。时间线与日记吻合。
第二个文档,“疑似关联失踪人口”。列出了七个女孩的名字、年龄、失踪时间和最后出现地点。她们大多出身底层,容貌姣好,失踪前都曾有过短暂的经济状况改善。刘洋用红字标注了共同点:都曾出现在“暗夜俱乐部”相关的模糊线索中,或被目击与“红姐”接触。
图片文件夹里,是些模糊的远距离拍摄照片。有码头仓库区,隐约能看到穿着暴露的年轻女性被带入某些仓库;有几张是俱乐部外围的监控截图,虽然看不清正脸,但那些男人的身形和车辆,与尤煜在俱乐部里见到的权贵们隐隐对应。其中一张,抓拍到了一个侧影,虽然模糊,但尤煜认出那是苏晚晴,她正将一个女孩推搡进一辆黑色商务车。
最后是录音文件。尤煜点开一个标注为“红姐醉酒录音”的文件。
先是嘈杂的环境音,然后是红姐带着醉意、含混不清的声音:
“……老娘当年也是风光过的……手里过的姑娘,哪个不是水灵灵的……哼,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玩得比谁都花……林晓雨?那丫头性子烈,记性还好,非要写什么破日记……张老不喜欢不听话的……还有那个小慧,以为自己能攀上高枝?呸!不过是‘消耗品’……进了‘内场’,就没见几个能全乎出来的……”
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似乎是刘洋不小心录到的。
尤煜和阿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内场”?“消耗品”?张老(张绍林)?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比想象中更黑暗、更系统化的罪恶。
尤煜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最后一个,也是容量最大的视频文件。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似乎是手机偷拍。视角是从一个高处俯瞰,下方是一个装修极为奢华、铺着暗红色地毯的环形空间,中央有一个类似罗马角斗场般的凹陷区域。周围是一圈舒适的沙发卡座,坐着些男男女女。
尤煜瞳孔骤缩——他看到了赵坤、陈明远,甚至看到了两个经常在本地新闻里出现的官员。张绍林坐在主位,依旧是那副温和长者的模样,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而场地中央,正在进行一场“狩猎”。
不是一个女孩,是三个。她们仅着寸缕,像受惊的鹿一样在有限的场地内奔跑、躲藏。而几个只穿着皮质短裤、肌肉贲张、戴着黑色头套的男人,正不紧不慢地追逐着她们,手里拿着皮鞭或短棍。周围的“观众”们发出压抑的、兴奋的低笑和议论。
这不是简单的性交易,这是将人视为猎物的虐杀游戏!
画面中,一个头套男抓住了一个女孩的头发,将她拖倒在地,皮鞭狠狠抽下。女孩发出凄厉的惨叫,而卡座里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张绍林微微颔首,似乎颇为赞许。
尤煜胃里一阵翻腾,强烈的恶心和杀意涌上喉头。他几乎要砸掉屏幕。
视频还在继续,但他已经看不下去了。他猛地按了暂停,胸膛剧烈起伏。
“备份。多备份几份,用不同的加密方式,传到不同的暗网存储点。”他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愤怒而嘶哑。
阿柒没有说话,只是快速操作起来。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尤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晚晴发来的加密信息:
“表现超出预期。张老很满意。‘入场券’已生效。明晚九点,‘内场’开放,地址稍后发你。记得,带点‘雅兴’。”
信息后面,附带着一个比特币地址和一串数字——远超普通任务的巨额“辛苦费”到账了。
尤煜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又看了看定格的视频画面里张绍林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
他们满意了。满意他“处理”了记者和“竞争对手”,满意他的“能力”和“冷酷”。
他也“满意”了。满意终于触摸到了这个魔窟最肮脏的核心。
他回复了一个字:“好。”
收起手机,他对阿柒说:“帮我准备点东西。微型摄像头,录音设备,要最高精度的。还有……能藏在身上的,致命玩意。”
阿柒抬头看他,眼神复杂:“你要进去?”
尤煜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臂,剧痛让他咧了咧嘴,但眼神却燃烧着某种决绝的火焰。
“人家发了请柬,不去……多不给面子。”
他拿起阿柒桌上的一把军用匕首,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刀锋在屏幕冷光下划出危险的弧线。
“何况,我还想看看,‘内场’的猎杀游戏……如果猎物反扑,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