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合作？”
尤煜的声音在静谧的、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香氛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虚假的平静。
苏晚晴停在门口，背影窈窕而紧绷。她没有立刻转身，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又像是绷紧了更危险的弦。
“明智的选择。”她缓缓转过身，脸上那副冷艳的面具重新戴好，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多了一丝……计划得逞的锐光，以及更深的、难以窥探的算计。“你需要尽快恢复体力。‘海螺号’明晚午夜离港，我们只有不到三十小时的准备时间。”
她走回床边，拿起那个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张手绘的、极其简略的草图，上面标注着“海螺号”的大致结构、几个关键区域，以及一个用红圈标出的位置——“底层货舱，特殊隔离区”。
“这是根据几个被迫参与装卸的底层船员零碎信息拼凑的，不完全准确，但大方向没错。”苏晚晴指尖点在那个红圈上，“张绍林最看重的‘核心资产’和‘特殊样品’，应该就在这里。守卫必然是最森严的。”
尤煜看着那张粗糙的草图，眉头微蹙：“就凭这个，加上我们两个人，去闯一艘武装到牙齿的走私船？”他指了指自己包扎严实的左肩，“而且还有个半残废？”
苏晚晴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笑意：“谁说是我们两个人？”她走到房间的电子控制面板前，操作了几下。一面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隐藏的武器架。上面琳琅满目，从各种型号的手枪、冲锋枪，到加装消音器的狙击步枪，甚至还有几枚军用手雷和塑性炸药，幽冷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闪烁。
“船上会有我们的人接应。”她拿起一把小巧但威力不容小觑的MP7冲锋枪，熟练地检查着，“张绍林不是唯一会安插棋子的人。他这些年得罪的人，可不少。有些人，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和一个……够胆的领头者。”
尤煜看着那满墙的杀人利器，眼神微凝。苏晚晴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更深。这不仅仅是一次临时起意的背叛，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反击。
“接应是谁？有多少人？如何联系？行动的具体步骤？”尤煜一连串问题抛出，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讨论别人的生死。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苏晚晴放下MP7，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的颤动，“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你只需要记住，上了船，你的任务就是跟我一起，突破到底层货舱，控制住里面的东西。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尤煜明白，在这场合作中，他依然是被利用的那把刀，只不过持刀的人，从张绍林换成了苏晚晴。
“那我怎么知道，事成之后，你不会像对待张绍林一样，把我也‘清理’掉？”尤煜直视着她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苏晚晴与他对视，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任何躲闪，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冰冷：“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尤煜伤痕累累的身体，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嘲弄，“你比张绍林有用，也比他……好看得多。我暂时还舍不得。”
这话半真半假，充满了暧昧与危险。尤煜扯了扯嘴角，没接这个话茬。“小雅呢？她怎么办？”
“她会留在这里，很安全。直到我们回来。”苏晚晴走到小雅床边，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竟然透出一丝罕见的轻柔，“当然，如果回不来，自然会有人‘照顾’她后半生。”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尤煜不再多问。他走到武器架前，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杀人器械，最后停留在一把改装过的、适合单手持握的UMP45冲锋枪和几枚高爆手雷上。他拿起UMP45，掂量了一下，又检查了弹夹。
“我需要熟悉一下这些玩意儿，还有这艘船可能的结构。”他头也不回地对苏晚晴说。
苏晚晴看着他专注检查武器的侧影，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隔壁有训练室和模拟舱。你可以用。食物和药品会按时送来。”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尤煜独自面对满墙的凶器和一个昏迷的女孩。
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尤煜几乎是在训练室里度过的。他强迫自己忽略左肩和后背的疼痛，熟悉着各种武器的性能，在模拟舱里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战斗场景和突破路线。苏晚晴提供的“海螺号”结构图虽然粗略，但他凭借经验和直觉，不断修正着进攻和撤退的方案。
他吃得很少，睡得更是几乎没有。身体的疲惫被一种大敌当前的亢奋压制着。他知道，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危险的一场赌博，筹码是他的命，以及许多被隐藏的真相。
期间，苏晚晴来过一次，带来了一些更详细的信息，比如船上部分守卫的换班时间，以及接应人员的识别暗号——一个刻着古怪花纹的铜制打火机。她看着尤煜在模拟舱里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般反复冲杀，眼神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便湮灭在深潭般的平静之下。
出发前六小时，尤煜回到病房，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装备。UMP45冲锋枪，四个备用弹夹，两枚高爆手雷，一枚烟雾弹，一把军刀，还有苏晚晴给的那把猎刀和“黑寡妇”毒刺。他将所有东西稳妥地藏在特制的黑色作战服下。
小雅还在沉睡，呼吸平稳。尤煜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轻轻塞回被子里。
“等着。”他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
晚上十点，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货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秘密据点外。苏晚晴已经等在车边，她同样一身黑色作战服，勾勒出矫健的身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尤煜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厢里除了司机，还有两个面无表情、气息精悍的男人，显然是苏晚晴的心腹。
没有多余的交流，货车驶入夜色，朝着港口方向疾驰。
车内气氛压抑。尤煜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实则是在脑海中最后一次复盘计划。他能感觉到旁边苏晚晴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货车没有直接进入港口，而是在距离港口还有几公里的一处废弃渔市停下。众人下车，海风带着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从这里开始，步行。”苏晚晴低声下令，率先朝着漆黑的海岸线走去。
他们沿着荒凉的海岸线潜行，避开了港口的主要监控区域。远处，“海螺号”庞大的轮廓如同匍匐在海面上的钢铁巨兽，灯火通明，正在进行最后的离港准备。
苏晚晴在一个堆满破旧渔网的角落停下，拿出一个微光望远镜观察了片刻，然后对着通讯器低声说了句什么。
几分钟后，一艘没有任何灯光的小型快艇，如同鬼影般从黑暗的海面上悄无声息地靠岸。快艇上只有一个穿着水手服、神色紧张的年轻男人。
“是他。”苏晚晴确认了对方出示的铜制打火机，对尤煜点了点头。
众人迅速登上快艇。年轻水手一言不发，驾驶着快艇，关闭引擎，利用海流的推动，悄无声息地朝着“海螺号”巨大的船尾滑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艘货轮的庞大与压迫感。船体锈迹斑斑，但一些关键部位显然经过加固。船尾靠近水线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紧急维修和排污的开口，此刻正虚掩着——这是接应人员预留的通道。
快艇轻轻靠上船体。年轻水手打了个手势。
苏晚晴对尤煜使了个眼色，第一个如同灵猫般钻进了那个狭窄、黑暗的开口。尤煜紧随其后，另外两名手下断后。
管道内部充满了机油和污水混合的刺鼻气味，狭窄而湿滑。一行人屏住呼吸，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根据草图，这条管道应该通往轮机舱附近的一个杂物间。
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出现一丝微光和一个出口。苏晚晴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确认安全后，她轻轻推开挡板，率先钻了出去。尤煜跟着出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堆满备用零件和油桶的狭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柴油味。这里就是预定的汇合点。
另外两名手下也跟了出来。年轻水手则留在管道内望风。
苏晚晴看了看腕表，低声道：“距离换班还有五分钟。按计划行动。”
她打了个手势，两名手下立刻分散开来，守住这个杂物间的两个出口。而苏晚晴则带着尤煜，朝着草图标注的、通往底层货舱的方向潜行。
船体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迷宫，通道错综复杂，管道纵横。偶尔有船员说笑和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都被他们提前避开。苏晚晴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带领着尤煜在阴影中快速穿行。
越往下走，空气越发沉闷，灯光也越发昏暗。一种不祥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隐隐从下方传来。
尤煜的心跳微微加速。这气味，他在地下俱乐部的冷库里闻到过。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通道尽头。前方是一扇厚重的、带有电子锁的金属密封门。门上方有红色的标识：“底层货舱 - 未经授权严禁入内”。
门两侧，各站着一名持枪守卫，眼神警惕。
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苏晚晴和尤煜隐藏在通道拐角的阴影里。她对着尤煜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解决左边那个，自己负责右边。
尤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UMP45调到单发模式，缓缓抽出那把军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猛地响彻了整个船舱！
“呜——呜——呜——！”
刺耳的警笛如同丧钟般敲响！红色的应急灯瞬间点亮，将昏暗的通道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两名守卫脸色一变，立刻端起枪，紧张地看向四周！
苏晚晴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她猛地看向尤煜，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丝惊疑和质问！
计划泄露了？！
尤煜心中也是一沉，但此刻已无退路！
他没有任何犹豫，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扑出！军刀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没入了左边那名守卫的咽喉！
与此同时，苏晚晴也动了！她速度更快，身影如同鬼魅，瞬间贴近右边那名守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抵住对方下颌，扣动了扳机！
“噗！”
轻微的枪声被刺耳的警报淹没。两名守卫几乎同时倒地。
但警报已经惊动了整艘船！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快！”苏晚晴低喝一声，冲到那扇密封门前，快速在电子锁上输入了一串密码——这是接应人员提供的。
“嘀”一声轻响，绿灯亮起！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向一侧滑开！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更加昏暗阴冷的通道，那股福尔马林和腥甜的气味更加浓烈，几乎令人作呕。
尤煜和苏晚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没有退路了。
两人一前一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门后的黑暗之中。
狩猎的终局，就在这条通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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