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切过青瓦,将藏经阁的木窗棂洇成深褐色。沈砚之跪在冰凉的青砖上,指尖拂过泛黄的经文,指腹下凸起的蝇头小楷像一群蛰伏的虫豸,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颤动。
“咳咳……”他喉间涌上腥甜,慌忙用袖口捂住嘴,素白的布料瞬间洇开一朵暗红的花。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卷着雨气,吹得案头那盏油灯忽明忽暗,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他垂落的发梢,烫得他瑟缩了一下。
藏经阁三楼是整个青云宗最冷清的地方。这里的典籍要么残缺不全,要么晦涩难懂,连扫地的杂役都懒得来。沈砚之却在这儿待了三年,从十五岁被检测出灵根驳杂、无法引气入体那天起,他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又在看这些没用的东西?”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油灯猛地一晃,沈砚之抬头,看见玄衣少年倚在雕花门楣上,腰间的玉佩随着他轻晃的动作叮咚作响。林惊寒总是这样,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带着属于内门弟子的凛冽傲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沈砚之默默将染血的袖口藏到身后,指尖在经文上捏出褶皱:“林师兄。”
林惊寒嗤笑一声,靴底碾过地上的碎木屑,一步步走近。他比沈砚之高出半个头,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沈砚之苍白的脸上:“下月宗门大比,你还打算去凑数?”
案上的油灯突然噼啪一声,灯油溅在沈砚之手背上,他却没敢动。三年前宗门大选,他作为唯一一个没有灵根的弟子被祖师破例收入门下,这事至今仍是青云宗的笑柄。而林惊寒是天纵奇才,十五岁便已筑基,是宗主最看重的弟子。
他们本该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这些残卷就算翻烂了,也变不出灵根来。”林惊寒的目光扫过堆叠如山的典籍,语气里的嘲讽像淬了冰,“沈砚之,承认自己是废物有那么难吗?”
沈砚之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抬起头,迎上林惊寒那双盛满倨傲的眸子:“有没有用,不是林师兄说了算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执拗的韧劲。
林惊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然俯身,凑近沈砚之。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沈砚之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混杂着淡淡的灵力波动。
“哦?”林惊寒挑了挑眉,语气危险,“那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就在这时,沈砚之压在最底下的一卷古卷突然发出微弱的金光。那光芒很淡,像是濒死的萤火,却在昏暗的藏经阁里格外显眼。
两人的目光同时被吸引过去。
沈砚之心中一动,伸手将那卷古卷抽了出来。古卷的封面是用某种不知名的兽皮制成的,已经变得干枯发脆,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诡异的图腾,像是一只眼睛,又像是一个扭曲的漩涡。
刚才那点金光,就是从这图腾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林惊寒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好奇。他自幼在青云宗长大,见过的典籍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古卷。
沈砚之也摇了摇头。他记得自己整理典籍的时候顺手把这卷古卷塞了进来,当时只觉得它破旧,并未在意。
他轻轻拂去古卷上的灰尘,指尖刚一触碰到那个图腾,古卷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嗡——”
一声沉闷的嗡鸣在藏经阁里响起,金光瞬间将两人笼罩。沈砚之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入体内,像是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没有灵根,无法容纳灵力,这股力量对他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呃啊——”他痛得蜷缩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是要被碾碎一般。
林惊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他想伸手去拉沈砚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他看着沈砚之在金光中痛苦挣扎,脸色煞白,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心中竟莫名地升起一丝烦躁。
“沈砚之!”他低喝一声,运转灵力试图冲破那层金光,却发现这金光坚硬得不可思议。
就在沈砚之意识即将涣散的瞬间,他胸前挂着的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佩突然裂开,一道微弱的黑气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体内。奇怪的是,那股狂暴的力量遇到黑气后,竟然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瞬间收敛了许多。
金光渐渐褪去,古卷重新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沈砚之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他感觉体内那股力量虽然减弱了,却并未消失,而是像一条小蛇,在他的经脉里缓缓游走。
林惊寒立刻上前扶起他,触手一片滚烫。他皱眉探了探沈砚之的脉搏,却发现他的脉象混乱不堪,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灵力的存在,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你怎么样?”林惊寒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沈砚之摇了摇头,刚想说没事,却突然感觉眼前一花,无数陌生的文字和图案像是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文字扭曲晦涩,图案诡异莫测,他一个也看不懂,却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头……好痛……”他捂住额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林惊寒接住他软倒的身体,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又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那卷古卷,眉头紧锁。
这卷古卷,绝对不简单。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的声响。藏经阁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盏残灯,在风里明明灭灭,映照著两个少年交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