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的粉笔“啪”一声断了。
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午后课堂的昏昏欲睡。
许未晞猛地惊醒,额头还留着手臂压出的红印。
她不是应该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听着仪器冰冷的滴答声,走向生命的终点吗?
眼前的,是贴着高考倒计时的高中教室。
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廉价香水混合的、令人怀念的味道。
黑板上,老师写下的日期是——2014年9月10日。
十年前。
她回来了。
重生回了十八岁。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光洁平滑,没有前世为救父亲挡下催债人时,被玻璃划出的狰狞疤痕。
她还活着。
一切都还没发生。
一张纸条悄无声息地从旁边滑到她的桌上。
“晞晞,放学一起去喝奶茶吗?我约了此沙他们。”
字迹娟秀,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
是江蕊思。
那个她掏心掏肺对待,最后却反手将她和整个许家推入深渊的“闺蜜”。
前世,就是从无数次这样“不经意”的邀约开始,江蕊思一步步抢走了她身边的光,让她在流言蜚语中变得面目全非。
许未晞的指尖冰冷。
她没有看江蕊思,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纸条,慢慢地,反复地对折,再对折。
直到它变成一个硬邦邦的小方块,被她随手丢进了桌肚的废纸堆里。
身旁的江蕊思笑容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恼怒。
许未晞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半个教室,落在了靠窗的那个位置。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校服,微卷的及肩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没有听课,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英文原版的拳击理论书,深邃的眼眸和立体的侧脸,像一幅精心雕琢的油画。
此沙。
十八岁的此沙。
鲜活,明亮,还没有被娱乐圈的浮华浸染,也还没有经历那场差点要了他命的事故。
许未晞的心脏,被这鲜活的画面狠狠刺痛了。
她想起他后来站在顶峰,被无数人簇拥,眼中却总有化不开的孤独。
她想起他对着一张空白的旧照片出神,一遍遍抚摸着心口那道无人知晓来历的伤疤。
那是她用自己的存在,为他换来的。
爱意和痛楚如同海啸,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必须靠近他,又必须……远离他。
“许未晞同学。”
数学老师不悦的声音响起,“这道题的全班正确率是零,你既然没睡,就上来解一下吧。”
全班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
许未晞记得这道题。
这是竞赛级别的附加题,前世的她根本毫无头绪,在全班的注视下站了整整五分钟,尴尬得无地自容。
但现在的她,脑子里装着未来十年的知识储备。
她平静地站起身,在无数道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中,走上讲台。
她拿起粉笔,没有丝毫犹豫。
清晰的解题步骤,两种不同的解法,行云流水般写满了半个黑板。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数学老师都忘了合上惊得半张的嘴。
许未晞放下粉笔,转身走下讲台。
路过此沙的座位时,她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侧头,目不斜视地回到座位。
心,却漏跳了一拍。
不能看他。
不能与他对视。
每一次心动,都是在加速自己的消亡。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激动地宣布许未晞的答案完全正确,班里爆发出小小的骚动。
就在此时,一阵尖锐的眩晕猛地攫住了许未晞。
她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扶住课桌。
世界仿佛晃动了一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她稳住心神,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她最珍视的,和父母的合影。
照片上,笑得灿烂的父母依旧清晰。
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她,穿着校服的自己,身影的边缘……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模糊。
如同被水汽微微浸染。
原来,这就是代价。
每一次逆转,每一次改变既定的“错误”,都是在消耗她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
她帮全班同学免去了一次罚抄,这个微小的“善举”,就让她在照片上的影像开始变淡。
那如果……她要挽救整个家族的破产呢?
如果要揭穿江蕊思的阴谋,改写自己被污蔑的命运呢?
如果要……让他避开那场致命的意外呢?
她会付出什么?
许未晞的指尖抚过照片上自己那张开始模糊的脸,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但那又如何。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窗边的此沙。
他正和朋友说笑着,收拾书包,阳光少年,意气风发。
她想起自己死前,从新闻里看到他获得影帝的消息。他站在台上,感谢了所有人,笑容完美,眼神却空洞。
她不要他那样的“顺遂”。
她要他真正地、毫无缺憾地幸福。
哪怕代价是……她被彻底抹去。
“晞晞,你发什么呆呢?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江蕊思亲昵地靠过来,仿佛刚才被无视的人不是她。
许未晞收起钱包,开始收拾书包。
“你真的不跟我们去喝奶茶吗?此沙难得有空哦。”江蕊思还在不依不饶地暗示。
“不去。”
许未晞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
她甚至没有看江蕊思,目光越过她,看着教室的门,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爸的公司,最近是不是在谈一个叫‘蓝海计划’的投资项目?”
江蕊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