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青阳城西郊的小院笼罩在不安的宁静中。常顺整理着白日采回的草药,胸口的黑色玉佩却传来一阵阵反常的悸动,不再是温润的暖意,而是带着警示意味的微刺。
“顺儿,”常伯放下手中的活计,眉宇间的忧色浓得化不开,“今日心绪不宁,总觉得有祸事要发生。你记住爷爷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想方设法活下去。”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常顺脖颈的红绳上,那枚玉佩,是他三年前在落霞谷一处极阴寒的潭底偶然所得,触手冰凉,纹路奇异,如今看来,恐怕非同寻常。
常顺正欲开口,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远比上次差役来时更加整齐、肃杀!
“砰!”院门被粗暴地踹开,涌入的并非寻常差役,而是十余位身着统一青色劲装、眼神锐利的武者!为首一人,气息沉稳,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已是凡人境二阶炼气期的武师!他身后众人,也个个筋骨强健,至少是凡人境一阶锻体境的好手。这些人,是县令赵德坤重金笼络、乃至可能暗中培养的私兵——青甲卫!
那武师目光冷冽地扫过院子,最后定格在常伯身上,声音洪亮却毫无感情:“常文书,县令大人有令,尔等抗缴粮税,勾结妖邪,罪证确凿!束手就擒,可免皮肉之苦!”
常伯脸色煞白,将常顺死死护在身后,悲声道:“武教头!今年大旱,朝廷已有旨意缓征,何来抗税之说?至于勾结妖邪,更是无稽之谈!赵县令如此颠倒黑白,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武教头冷笑一声,“在这青阳地界,县令大人的话,就是王法!拿下!”
数名青甲卫立刻持刀逼近,刀锋在暮色中闪着寒光。
“爷爷!”常顺又惊又怒,想冲上前,却被常伯用力推开。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天空之上,毫无征兆地传来两声破空锐响!只见一蓝一红两道耀眼的流光,如同流星经天,正从青阳城方向朝着落霞谷疾驰而去!那流光散发出的威压,虽然隔得极远,仍让院中所有人心头一沉,仿佛被巨石压住,连那武教头都脸色微变,露出了敬畏之色。
是仙人!两位能够御空飞行的真正仙人!
他们显然只是路过,目标明确地飞向落霞谷,对下方凡人的纷争毫无兴趣,甚至可能都未注意到这个小院。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仙踪”,却让本欲动手的青甲卫们动作一滞,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心生敬畏。
武教头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抓住了这个“天赐良机”,厉声喝道:“看!仙人都被此地的妖邪之气引来了!常家祖孙果然有问题!快!趁仙长降临,拿下妖邪,以正视听!” 他这是要借仙人之势,行构陷之实!
常伯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血口喷人!”
常顺更是目眦欲裂,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趁着青甲卫被仙人踪迹震慑、常伯悲愤分神的刹那,武教头眼中凶光一闪,身形暴起,炼气期的内力灌注右掌,带着凌厉的掌风,直拍常伯心口!这一掌若是拍实,年迈体弱的常伯绝无生机!他竟是要杀人立威,坐实罪名!
“爷爷!小心!”常顺看得分明,魂飞魄散,想也不想便合身扑上,想要推开常伯!
但他太慢了!武教头的速度远非他能及!
“噗!”
沉闷的掌击声响起!
常伯被常顺推得一个踉跄,武教头那致命的一掌未能击中心口,却重重地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令人牙酸。
常伯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扑倒,苍老的眼睛死死望着常顺的方向,充满了无尽的不舍、担忧,还有一丝未能说出口的嘱托。
“不——!爷爷!!!”
常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到常伯身边,只见爷爷气息奄奄,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眼神快速涣散。
“顺……儿……活……下……去……”常伯用尽最后力气,吐出这几个字,手臂无力地垂下,眼神彻底黯淡。
爷爷……死了。
为了保护他,被这些构陷好恶之徒,打死了。
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常顺呆呆地跪在那里,看着爷爷逐渐冰冷的身体,巨大的悲伤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他的一切感知,随即,一股无法形容的、焚尽一切的恨意,如同火山般从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
恨赵德坤的构陷!
恨这武教头的狠毒!
恨那些视而不见、助纣为虐的青甲卫!
更恨那高高在上、间接导致这一切的“仙人”!若非他们突然出现,爷爷或许不会分神,武教头或许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为什么?!凭什么凡人就要如草芥般被随意践踏?!
“啊——!!!”
常顺仰天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长啸,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血!理智彻底被滔天的恨意吞噬!胸口的黑色玉佩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纯粹到极致的怨念与毁灭欲望,骤然变得滚烫无比,爆发出浓稠如墨、吞噬光线的幽暗光芒!
一股精纯、阴冷、暴戾到极点的能量——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从玉佩中汹涌而出,强行灌入常顺的四肢百骸!他的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力量疯狂飙升,瞬间突破了凡人的界限!
魔气灌体!
“妖……妖孽!”武教头首当其冲,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凶戾气息逼得连退数步,脸上写满了惊骇。他从未感受过如此邪恶而强大的力量!
入魔的常顺,脑海中只剩下毁灭的本能。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锁定武教头,身影如鬼魅般扑上,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黑影!
“砰!”
魔气缠绕的拳头,狠狠砸在武教头格挡的双臂上!
“咔嚓!”武教头的手臂应声而断,他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塌了院墙。
常顺状若疯魔,又扑向其他青甲卫,魔气所过之处,刀剑断裂,骨断筋折,惨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这里的动静和强烈的魔气波动,终于引起了刚刚飞落至落霞谷边缘那两位“仙人”的注意。
“嗯?好精纯的魔气!”谷中,正准备探寻某种灵物的玄云道人(蓝袍)眉头一皱,神识瞬间扫向小院方向。
“竟有魔修在此作乱!师兄,我等身为正道,岂能坐视不管?”赤焰道人(红袍)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杀机。
对他们而言,斩杀一个在下界肆虐的“魔头”,是顺手而为的“功德”,至于这魔头为何入魔,凡人间有何冤屈,并不重要。
两道遁光瞬间折返,出现在小院上空。
“魔头,受死!”赤焰道人二话不说,屈指一弹,一道炽热的火箭便射向正在厮杀中的常顺!
仙人一击,岂是刚刚入魔、全凭本能的常顺能抵挡?
“噗!”火箭瞬间洞穿了他的肩膀,留下一个焦黑的窟窿,魔气都为之一滞。
玄云道人更是拂尘一挥,无形的灵压如同大山般压下,将常顺死死按在地上!
“顺儿!”就在这时,一道灰光从远处疾射而至,正是感受到魔气和不妥赶来的周先生!他看到院中惨状、常伯尸体、以及入魔被制的常顺,瞬间明白了一切,悲愤交加:“二位仙长!此事必有冤情!此子乃……”
“哼!与魔头为伍,看来你亦非善类!”玄云道人冷漠打断,拂尘再挥,一道风刃斩向周先生!
周先生修为不过炼气期,如何抵挡筑基修士一击?顿时重伤吐血倒地。
常顺看到周先生为救他受伤,心中更是恨意滔天,魔气再次狂暴,竟暂时冲开了部分压制!
“冥顽不灵!”赤焰道人冷哼一声,祭出赤色小旗,就要下杀手。
玄云道人却道:“此子魔气特殊,带回宗门或有用处。”他打算生擒常顺。
赵德坤此时也带人赶到,见状连忙高喊:“仙师明鉴!此魔头凶残,万不可留啊!”他怕常顺说出真相。
趁此间隙,常顺凭借魔气爆发,猛地撞开压制,不顾一切地冲向院外悬崖——落霞谷!
“想逃?”赤焰道人一旗挥出,烈焰击中常顺后心。
赵德坤也趁机放出冷箭。
常顺鲜血狂喷,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抛飞,坠向深不见底的峡谷!
“顺儿!”周先生目眦欲裂,强行催动秘法,化作灰光冲下悬崖想去救援。
玄云、赤焰二人立刻驾遁光追去。
坠落……谷底寒潭……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无尽的恨意引动了玉佩最深处的存在。
“恨吗……本座南宫邪,予你复仇之力……”
魔种凝聚,功法传承……
常顺在寒潭深处陷入沉寂。青阳城的善良少年已死,从魔渊中苏醒的,将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赵德坤,虽未直接请动仙人,却借仙人之势,间接推动了这场惨剧,他与那两位“正道仙人”,都将是常顺未来复仇名单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