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眼前彻底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额头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她苍白的脸颊和散乱的鬓发,也染红了身下冰冷的青石砖。
“卫常在!卫常在!” 宫女太监们惊呼着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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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门外,历练镜前。
太乙真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浑身发抖,指着镜中晕倒的卫常在和那摊血迹,老泪纵横:“看看!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啊!好好的一个娘,为了孩子……都快磕死了……那康熙是石头做的心吗?!啊?!我徒儿还在太阳底下跪着呢!这……这简直是要逼死他们母子啊!”
孙悟空也收起了所有玩笑之色,金箍棒重重顿地,火眼金睛里怒火燃烧:“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这皇帝老儿,好大的威风!对一个三岁孩儿,对一个弱质女流,竟能狠心至此!俺老孙都看不过眼了!要不是天道规矩拦着,俺现在就想下去给他一棒!”
杨戬面沉如水,额间天眼甚至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帝王之怒,伏尸百万。如今虽只是一隅,其酷烈本质无异。卫氏爱子之心,可撼天地,然于帝王眼中,不过蝼蚁之挣扎。胤禩此番……若能熬过,其心性之变,恐非常人所能预料。” 他看着镜中那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和仍在烈日下苦苦支撑的孩童,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这凡尘历练,远比他们预想的,更加残酷。
其他仙家亦是唏嘘不已,议论声充满了愤慨与同情。
“太惨了……”
“这康熙,未免太过刻薄寡恩。”
“八阿哥这命,真是……唉。”
“四阿哥倒是有份善心,可惜……”
“希望有人能帮帮他们吧……”
镜中,御花园的烈日依旧毒辣,那把小小的油纸伞勉强支撑着,伞下的小小身影蜷缩着,而养心殿前的血迹更是触目惊心。这深宫之中的苦难,仿佛没有尽头。
不知在烈日下跪了多久,直到夕阳西沉,天色昏黄,才有太监过来传旨,说皇上开恩,让八阿哥回去。
小胤禩(哪吒)早已到了极限,听到这句话,紧绷的弦一松,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膝盖早已麻木,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他挣扎着,想靠自己站起来,却双腿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就在这时,一只不算宽厚但很稳定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是四阿哥胤禛,他不知何时又回来了,默默地搀住了这个倔强的小弟弟。
小胤禩抬起头,借着夕阳的余晖,看着四哥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可靠的脸。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心里那点因为被罚而梗着的委屈和愤怒,似乎被这无声的帮助冲淡了一丝。他别扭了半天,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地挤出一句:“……谢谢四哥。”
胤禛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扶着他,慢慢往永和宫的方向走了一小段,直到看见永和宫的屋檐,才松开手,低声道:“自己能回去吗?”
小胤禩试着挪了挪脚,虽然还是疼,但勉强能走。他点了点头。
胤禛没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宫墙的拐角。
小胤禩看着四哥消失的方向,默默记下了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然后,他咬紧牙关,忍着膝盖和全身的不适,一步一步,艰难地往永和宫偏殿挪去。他心里还惦记着额娘,不知道她头上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上药。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挪回永和宫偏殿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慌乱和压抑的气氛。宫女嬷嬷们脸上带着未散的惊慌,看到他回来,也只是匆匆行礼,眼神躲闪。
“我额娘呢?”小胤禩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浑身疼痛,加快脚步往里间冲去。
内间的炕上,卫常在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那里,额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但那纱布上依旧隐隐渗出血迹,看起来比之前御花园时的伤要严重得多!她的呼吸微弱,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是紧蹙着。
“额娘!”小胤禩扑到炕边,看着额娘这副模样,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疼又慌。他颤抖着小手。,想去碰碰额娘的脸,又怕弄疼她。
他猛地转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厉声问向旁边伺候的嬷嬷:“怎么回事?!额娘头上的伤怎么更重了?!谁干的?!”
那嬷嬷被他那凶狠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支支吾吾不敢说。
“说!”小胤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
嬷嬷扑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八阿哥……您被罚跪后,小主……小主放心不下,又去养心殿外跪求皇上……磕了无数个头,头都磕破了,流了好多血……最后……最后晕死过去了,才被抬回来的……”
什么?额娘又去求那个坏阿玛了?还磕头磕到晕倒?
小胤禩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怒火直冲头顶,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坏阿玛!他罚自己跪还不够,竟然还把额娘逼成这样!
“他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额娘?!”小胤禩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膝盖一阵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不管不顾,小脸上满是疯狂的愤怒和恨意,“我要去找他!我要问问他!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们!”
说着,他就要往外冲,那架势,竟是真的要去找康熙算账。
“八阿哥!不可!万万不可啊!”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腿,“您不能去啊!那是皇上!您再去顶撞,只会让皇上更生气,小主醒来要是知道了,怕是……怕是……”嬷嬷不敢说下去,只是拼命摇头,老泪纵横。
小胤禩用力挣扎,但他毕竟只是个三岁孩子,又刚受完罚,身体虚弱,哪里挣脱得开。嬷嬷的哭诉和阻拦,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他一点冲动,但怒火和恨意却在心底疯狂滋长。
他看着炕上昏迷不醒、额头染血的额娘,又看看死死抱住自己、满脸恐惧的嬷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委屈瞬间淹没了他。他不再挣扎,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紧握的小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良久,他猛地转过身,不再试图冲出去,而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回炕边。他爬上炕,小心翼翼地挨着额娘躺下,伸出小手,轻轻地、轻轻地握住额娘冰凉的手指。
他没有再哭闹,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那么静静地躺着,看着额娘苍白的脸和额上刺目的纱布,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那紧抿的嘴唇,那眉间愈发显得殷红似血的朱砂,以及那无声流淌的、滚烫的眼泪,都透露出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令人心悸的悲伤与隐忍的恨意。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嬷嬷压抑的啜泣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透过窗棂,照在这对相依为命、伤痕累累的母子身上,凄冷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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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门外,历练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