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泥山药糕

南天门外，历练镜前。

太乙真人已经气得浑身仙力不稳，周围云气翻涌：“他康熙算什么爹！算什么皇帝！把我徒儿往死里罚！把卫常在逼得磕头磕到昏死！他……他简直……老夫我……我……”他气得语无伦次，恨不得立刻下凡去把那乾元山砸在康熙头上。

孙悟空看得龇牙咧嘴，金箍棒在地上杵得咚咚响：“这玉帝老儿……呸！这康熙老儿，忒不是东西！偏心眼也没这么偏的！瞧把小哪吒给气的！那眼神……俺老孙看着都心疼！还有卫常在，多好的人儿，给折腾成这样！”

杨戬面沉如水，周身气息冰冷，额间天眼甚至不受控制地开合了一瞬，流露出锐利的神光。他缓缓道：“经此一事，胤禩心中，怕是不止有怨，更有恨了。父子之情，尚未建立，便已蒙上如此厚重的阴影。康熙此举，看似维护了宫规太子威严，实则……是在自己身边，埋下了一颗桀骜难驯、充满变数的种子。”他的目光落在镜中那小小孩童强忍泪水、紧握母亲手的画面上，“这泪，这恨，恐将伴随其一生。”

周围仙家亦是叹息连连，愤慨不已：

“真是造孽啊！”

“卫常在太可怜了，八阿哥也太可怜了。”

“这康熙，确实处事不公，寒人心啊。”

“四阿哥倒是仁厚，可惜人微言轻。”

“看着吧，这八阿哥绝非池中之物，今日之辱，来日必有所报。”

历练镜中，那永和宫偏殿内的景象，让所有仙家都心情沉重。他们看着那小小的、受伤的身影守护着昏迷的母亲，仿佛能看到那稚嫩的心灵正在被残酷的现实刻下深深的烙印。这出天庭众仙围观的下凡历练，其走向，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朝着一个更加复杂、更加令人揪心的方向发展而去。

时光荏苒，御花园罚跪的风波随着时间渐渐平息，但那份刻骨的委屈与愤怒，却如同种子般深埋在小胤禩（哪吒）的心底。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警惕，只有在面对额娘卫常在与四哥胤禛时，才会流露出属于三岁孩童的些许依赖与柔软。

卫常在额头的伤养了许久才好利索，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她对此并不在意，只要儿子平安，她便心安。这段时日，她明显感觉到胤禩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虽然依旧会因份例被克扣而气鼓鼓，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爆发，只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时常会闪过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冷意。这让她心疼不已。

这日，卫常在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想起儿子能平安度过那次惩罚，多亏了四阿哥当时的援手（虽然后来她昏迷不知撑伞之事，但宫人后来告知了她四阿哥曾搀扶胤禩回来）。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一丝善意何其珍贵，便想着应当好好谢谢四阿哥。

她亲手做了一碟精致的枣泥山药糕，用料算不上顶好，却是她一片心意。糕点做得小巧可爱，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胤禩，”卫常在将糕点仔细装进食盒，柔声对正在摆弄小木马的儿子说，“上次多亏了你四哥帮你，额娘做了些点心，你拿去送给你四哥，谢谢他，好不好？”

小胤禩一听是给四哥的，立刻放下了小木马，眼睛亮了起来。他用力地点点头：“好！”对于那个在他最狼狈时给予他一丝阴凉和扶持的四哥，他是真心喜欢的。

他主动接过那个小巧的食盒，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什么珍宝。卫常在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袍，重新用红布条扎好那两个有些松散的小揪啾，看着他玉雪可爱、眉心朱砂灼灼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

“去吧，就在你四哥放学回承乾宫的路上等着，别跑远了。”卫常在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啦，额娘！”小胤禩抱着食盒，迈着小短腿，兴致勃勃地出了永和宫偏殿。他知道四哥在上书房读书，每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放学。

他按照宫人指点的路径，来到一处连接东西六宫的甬道旁，这里相对僻静，是胤禛回承乾宫的必经之路。他找了个石墩子，抱着食盒，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上书房的方

向，头顶两个小红揪啾在春风中微微晃动。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几个皇子模样的少年从远处走来。小胤禩立刻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很快就在其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四哥胤禛！

他立刻从石墩上跳下来，抱着食盒，有些急切，又有些害羞地往前走了几步，眼巴巴地望着胤禛。

胤禛也看到了他。小家伙今天收拾得整整齐齐，小脸红扑扑的，抱着个食盒站在那里，像年画里走出来的送福娃娃，尤其那两点红揪啾和眉心的朱砂，格外显眼。他脚步顿了顿，对身旁的兄弟说了句什么，便独自走了过来。

“八弟？你在这里做什么？”胤禛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但看着小家伙期待的眼神，语气不自觉放缓了些。

小胤禩有些紧张地把食盒往前一递，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却十分认真地说：“四哥，谢谢你上次帮我！这是我额娘亲手做的糕点，可好吃了！送给你吃！”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兄长的孺慕。

胤禛看着递到面前的食盒，又看看小家伙那满是期待、生怕自己被拒绝的小表情，微微怔了一下。他性子冷清，不喜与人过分亲近，兄弟们对他多是敬畏疏远，还是第一次有弟弟用这样纯粹的热情和感激来对待他。

他沉默了片刻，在小胤禩开始有些不安地眨眼睛时，伸手接过了食盒，低声道：“嗯，替我谢谢卫常在。”

见他收下了，小胤禩立刻笑开了花，露出洁白的小米牙，眉眼弯弯，那点朱砂都仿佛更亮了些，用力点头：“嗯！”

胤禛看着他的笑容，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了一个极淡的笑意。他看了看天色，道：“快回去吧，别让你额娘担心。”

“好！四哥再见！”小胤禩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开心地挥了挥小手，转身蹦蹦跳跳地往永和宫方向跑去了，那两个小红揪啾在身后一颠一颠的，充满了孩童的欢快。

胤禛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小的、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盒，打开，里面是几块做得十分用心的糕点。他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枣泥的甜香和山药的软糯在口中化开，带着一丝朴素的温暖。他慢慢咀嚼着，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