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不必过度悲伤，不过是身体结构发生了一些微小调整。】
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回荡，试图用一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安抚，却更像是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冷水，瞬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
“这能叫一点点变化吗？！”颜慕心把脑袋死死埋在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被子里，闷声哭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颤音，“这简直是翻天覆地、改头换面、连物种……不对，连性别都变了的超级大变故！”
“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啊！怎么去学校？怎么见朋友？怎么……怎么上厕所啊！”她越说越委屈，泪水浸湿了一大片枕套，瘦削的肩膀在被子下无助地耸动着。巨大的身份认知冲击和未来未知的恐惧，像两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几乎窒息。
哭泣消耗了她本就因伤势初愈而所剩无几的精力，哭着哭着，身心俱疲的她竟再次沉沉睡去，仿佛只要睡着，就能暂时逃离这荒诞的现实。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颜慕心睁开眼，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昨日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带着冰冷的绝望。
但奇怪的是，经过一夜的昏睡和潜意识的挣扎，那种歇斯底里的崩溃感似乎淡去了一些。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笼罩了她。
“改变不了了吗……”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既定事实，无法逆转。】系统的回应冰冷而及时，彻底碾碎了她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呵……”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那就……只能这样了吧。”
破罐子破摔，或者说，被迫接受。她掀开被子，动作有些迟缓地坐起身。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尿意袭来，不容忽视。
她下意识地像以前那样，掀被下床，急匆匆地冲向病房内自带的独立卫生间。直到站在马桶前，习惯性地伸手去解根本不存在的裤腰带时，她才猛地僵住。
手指触碰到的是柔软的病号服布料，以及……其下与记忆和认知完全不符的身体构造。
那一刻的尴尬、羞耻、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怪异感，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脸上，又迅速褪去，留下了一片火辣辣的灼烧感。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笨拙而慌乱地解决了人生中第一次以女性身份的生理需求。整个过程，她都低着头，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心脏狂跳得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就在她洗完手，看着镜中那张陌生又清秀的脸庞，情绪再次滑向低谷时，系统的提示音如同精准计算的程序般再次响起：
【检测到宿主情绪持续低落，为弥补因身体结构调整带来的心理波动，现特发放“新手关怀礼包”一份。】
【是否立刻领取？】
【是/ 否】
“礼包？”颜慕心红肿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浮木，哪怕明知可能无用，也会拼命抓住。管它是什么，有总比没有强！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在脑海中用意念狠狠地点下了【是】。
【领取成功！】
【温馨提示：礼包物品已存入系统仓库，请宿主务必寻找绝对安全、无任何旁观者的隐秘空间进行查收和提取。若提取过程被无关人员观测到，将触发“存在抹除”协议。】
【宿主应该不想看到无辜者因目睹超自然现象而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去吧？】
【或者，宿主也想亲身尝试一下，成为这个世界又一个“凭空消失”的未解之谜？】
系统的语气平淡无波，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冰冷威胁，却让颜慕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毫不怀疑，这个看似不靠谱的系统，绝对干得出来！
她环顾四周，这间单人病房的卫生间，此刻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反锁好门，她深吸一口气，按照系统引导，将意识沉入那个所谓的“系统仓库”。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仿佛没有边际的虚拟空间，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方正盒子正静静悬浮在中央。她意念一动，盒子便出现在她手中，沉甸甸的。
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一部最新款、市面上还未大规模发售的曜石黑智能手机，触感冰凉，科技感十足；五沓捆得结结实实、崭新挺括的红色百元大钞，粗略一看，正好五万块；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硬挺的纸张。
她先拿起那张纸展开——是一张格式正规的医学证明，盖着某三甲医院的公章，诊断结论是“先天性第二性征发育异常，建议进行性别重塑手术及后续激素治疗”，下面还有一段看似专业冗长的解释，完美地将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合理化”了。
“还真是……‘贴心’啊。”颜慕心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该感慨系统的周到，还是该骂它多此一举。
还没等她仔细研究新手机，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如同催命符般响起：
【滴！新任务发布！】
【任务名称：少女初体验·裙摆飞扬】
【任务说明：为帮助宿主更快更好地适应新身份、新身体，打破固有心理壁垒，请于一周（168小时）内，穿着裙装进行户外公共区域活动，累计时长不得少于三小时。】
【任务奖励：九州币2000元；胸围等级永久提升至A杯（效果将在15天内渐进式呈现）；歌唱技能（初级）。】
【任务失败惩罚：宿主现有九州国籍身份将被强制注销，并于24小时内被驱逐出境，流放至随机未知国度。】
“我靠！狗系统你不得好死！”颜慕心看到任务要求，脸瞬间绿了。穿裙子？还要在外面晃荡三个小时？杀了她吧！她本来还存着侥幸心理，想着没惩罚或者惩罚不重的话，就随便找个角落蹲着把时间混过去。
结果这系统仿佛能读心一般，下一秒就补上了这条堪称恶毒的惩罚——剥夺国籍，驱逐出境！对于一个连省都没出过几次的土生土长九州人来说，这比电击她一百次还可怕！
【叮！检测到宿主对系统进行人格化侮辱，启动“电流抚慰”程序！】
【再次重申，本系统拥有正式工号007，亦可称呼我为“小喻”！请宿主保持基本尊重！】
“等……”颜慕心的求饶还没出口，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电流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啊——！”
那不是简单的刺痛，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钻入神经的酥麻酸痒，伴随着轻微的肌肉痉挛。她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幸好及时伸手死死抓住了墙上为老年人安装的助力扶手，才避免了瘫软在地的窘境。她的脸颊绯红，呼吸急促，眼角甚至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蜷缩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微微颤抖。
电流持续了大约十秒才停止。
倒不是系统小喻心慈手软或者消气了，而是因为它敏锐地探测到有护士正朝着这个病房走来。
【哼，这次只是小惩大诫。若再被本系统监测到任何不敬言论，下次的电流强度与时长，将足以让你在未来三天内，体验什么叫‘肌无力’的极致享受。】小喻的声音带着一丝傲娇和未尽兴的遗憾。它其实还挺想看看自己亲手改造的这具身体，在持续电流下会呈现出怎样“迷人”的虚弱状态呢。
不过，当务之急是让宿主恢复表面正常，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电流停止的瞬间，那股让人瘫软的酥麻感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仿佛全身经络都被打通，连刚刚因为哭泣而沉重的脑袋都清明了不少。
颜慕心扶着墙，艰难地喘匀了气，心里把这不讲武德的系统骂了千百遍。
“我靠！你你你不讲武德！”她压低声音，对着空气咬牙切齿，“我看人家小说里的系统，开局就送宿主顶级技能，要么是百万豪车，要么是御剑飞行，最不济也是个过目不忘！”
“哪有你这样的？上来就把宿主变成女生，完事了还动不动就电人！真的很过分欸！”
“一点都不懂得讨好宿主，营造和谐共赢的合作关系！哪有你这样当系统的！”
【请宿主停止不切实际的幻想。】小喻的声音带着一丝鄙夷，【您所提及的均为艺术加工产物，并非现实。动用宝贵能量为您逆天改命，已导致本系统能量储备严重告急，处于超负荷运行状态。宿主苏醒后非但无半分感激，反而诸多抱怨质疑。】
【早知会遇到您这般……难以沟通的宿主，当初还不如直接向主系统汇报任务失败，申请返厂检修。】
“啊？小喻你们系统还有业绩考核的啊？”颜慕心捕捉到了关键词。
【当然！】小喻的语气难得带上了点情绪，【任务完成度、宿主成长值、能量收益比……这些都是关键绩效指标！关系到本系统的评级、资源配给乃至核心模块升级！你要是消极怠工，不好好做任务，本系统别说升级，连维持基本运行的能量都快不够了，跟你们人类饿肚子没什么区别！】
“这样啊……”颜慕心眼珠转了转，闪过一丝狡黠，“那要是我不做任务，把你饿死了，我是不是就能恢复原样了？”
【…………】
【宿主，建议您停止这种毫无逻辑的危险想法。】小喻的声音瞬间降至冰点，【我们已深度绑定，生命及存在状态共享。若本系统因能量枯竭而停机，宿主您将同步被判定为‘无价值单位’，启动……抹杀程序。】
【Understand？】
【本系统实在无法理解，以您这般……清奇的脑回路，当初是如何考入名牌大学的。】
小喻调出面板上颜慕心（原）的履历，看着那优异的成绩单，系统核心一阵无语。它不禁想起了制造它的母亲大人，那位在原世界也是顶尖学府里的风云人物，奖学金拿到手软的真·学霸。对比之下，眼前这位……差距未免太大了。
“靠脑子考的啊！”颜慕心理直气壮，“不然还能怎么考？”
【嗷呜~本系统不想与憨批宿主进行无意义辩论。能量告急，进入强制休眠模式。非生死存亡之大事，请勿打扰！再见！】
说罢，不等颜慕心反驳，小喻便单方面强行切断了与宿主的主动通讯链接，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生命监测和任务提示功能。
颜慕心对着空气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悻悻然地“切”了一声。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一位面带微笑的护士小姐姐领着一位神色局促、满脸愧悔的中年大叔走了进来。颜慕心觉得那大叔有点眼熟，略一回想，正是那个货车司机！
“颜小姐，您醒了。”护士声音温和，“您的各项检查报告都出来了，身体已无大碍，随时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她指了指身旁的大叔，“这位先生已经为您结清了所有的住院费和医药费。”
“哦哦，好的，谢谢姐姐。”颜慕心连忙点头，然后看向护士指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她之前穿的衣服，此刻已被暗红色的血迹浸染得看不出原色，“那我的衣服……”
“您的衣物破损严重，且沾满血污，建议直接处理掉，不要再穿了。”护士委婉地建议，随后笑了笑，“那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按呼叫铃，我就不打扰了。”
护士离开后，病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尴尬。
“扑通！”
还没等颜慕心反应过来，那中年大叔竟直接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倒在她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颜小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超速驾驶，是我鬼迷心窍抢黄灯！是我害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有罪！”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强行往颜慕心手里塞，“这里是五万块钱，是我所有的积蓄了！我知道不多，根本弥补不了您受到的伤害……但求求您，求求您千万不要起诉我，不要追究我的责任！”
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额头上的皱纹因痛苦而紧紧挤在一起：“我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卧病在床，下面有两个孩子还在上学，全家就靠我一个人开车挣点辛苦钱过日子……要是……要是我进去了，这个家就真的垮了啊！求求您了，大发慈悲，给我们一家老小一条活路吧！”
“大叔，您快起来！别这样！”颜慕心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慌忙侧身避开，伸手想去扶他。从系统小喻之前零碎透露的信息和眼前男人朴素的穿着、布满老茧的双手来看，他说的多半是实情。法律上他固然有责任，但自己当时也确实有些走神……
而且，看着对方那比自己过去十八年人生还要艰辛困苦的模样，她心中那点怨气，不知不觉被一种同病相怜的酸涩所取代。
“不行！颜小姐，您不收下这钱，我良心不安啊！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司机固执地跪着，不肯起来。
“这……”颜慕心看着那厚厚的信封，又看了看男人饱经风霜的脸，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
“大叔，您起来吧。”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其实……我只是些皮外伤，医生都说没事了。最大的损失，可能就是那套衣服了。”
她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没有提那部已经被摔得粉碎的旧手机。反正系统“送”了一部新的，没必要再给这个已经不堪重负的家庭增加负担。
她走到大叔面前，没有去接那个厚厚的信封，而是轻轻从他手中抽出了三张百元钞票，扬了扬。
“喏，这就当是赔我的衣服钱了。这件事，就这样了吧。”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您快起来，回家去吧，家里人肯定都等着您呢。”
大叔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颜慕心，眼眶瞬间更红了，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浓重鼻音的：“谢谢……谢谢您……颜小姐，您真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他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才在颜慕心的再三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病房。
握着那三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钞票，颜慕心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拿起装着血衣的塑料袋和系统给的新手机，转身走向护士站，办理了出院手续。
走出医院大门，九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世界依旧忙碌而喧嚣，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一切都不同了。
她摸了摸裤兜里（病号服没有裤兜，只是习惯性动作）那部新手机和三张钞票，抬头望向某个方向。
那里，有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容身之所——一套位于老旧小区、父母留给她的，市值近千万，却承载了她所有孤独回忆的房子。
自从四岁那年，一场意外夺走双亲生命后，她就成了那套房子里唯一的户主，也成了自己人生的，孤独的守望者。
而现在，这份孤独，似乎要变得更加复杂和漫长了。
新的任务，新的身体，新的身份……以及那个随时可能放电的毒舌系统。
她的“新”生活，从这一刻，才算真正被迫开始。而那条系统要求的裙子，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悬在她的头顶，提醒着她前方还有多少尴尬、羞耻和未知在等待。
她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融入了熙攘的人流。背影单薄，却不得不挺直，走向那栋能为她遮风挡雨，却也囚禁了她无数记忆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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