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影与戏中人（桂瑞篇·碎裂的共生）
张桂源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张函瑞时，正在剧院后台卸妆。
厚重的油彩被卸妆棉擦去，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线，镜中的人却迟迟没与他同步——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眼睛大而湿润，像受惊的小鹿，正怯生生地看着他，指尖紧张地绞着衣角。
“你是谁？”张桂源的声音透过镜子传来，带着刚演完反派的、未散的戾气。他是圈内炙手可热的演员，尤其擅长饰演病娇角色，眼神里的偏执与疯狂，总能让观众不寒而栗。
镜中的少年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叫张函瑞。”
从那天起，张桂源知道了“镜中人”的存在。张函瑞是他的倒影，却又独立存在于镜面世界，性格软糯，甚至有些怯懦，与他本人的尖锐形成鲜明对比。更奇怪的是，张函瑞是个半吊子的捉魔师，能看到游荡的低阶魔物，却连最简单的驱邪符咒都画不圆，每次遇到危险，只会缩在镜子里，眼巴巴地望着他。
“又被欺负了？”张桂源看着镜子里鼻青脸肿的张函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更多的却是压抑的怒意。少年的脸颊上印着个清晰的巴掌印，棉布衬衫被撕开个口子，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
张函瑞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是街角的那个影子魔，它抢我的符咒……”
张桂源放下手里的剧本，走到镜子前，指尖轻轻贴上冰凉的镜面。他能透过这层玻璃，感受到镜中世界的阴冷，感受到张函瑞身上传来的、细微的颤抖。作为镜中人，张函瑞的痛觉会模糊地传到他身上，就像此刻，他的脸颊也隐隐作痛。
“等着。”张桂源的声音冷得像冰，转身抓起挂在墙上的、装饰用的银质匕首——这匕首被他用剧组的朱砂浸过，能伤到魔物。
他走到街角时，那只影子魔正得意地把玩着张函瑞的符咒，黑雾组成的身体在路灯下扭曲变形。张桂源没说话，直接将匕首掷了过去。银刃划破黑雾，影子魔发出刺耳的尖叫，转身想逃，却被他一脚踩住影子。
“欺负他，经过我同意了吗？”张桂源的眼神突然变得偏执，像极了他在戏里饰演的病娇反派，嘴角勾起个残忍的笑，“看来，得让你知道，什么叫疼。”
他没给影子魔求饶的机会，银匕首一次次落下，直到黑雾彻底消散，只留下一滩黑色的污迹。周围的空气安静下来，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指尖因用力而泛起的白。
回到剧院时，镜子里的张函瑞正踮着脚，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着镜面，像是在擦他的脸。看到张桂源回来，少年的眼睛瞬间亮了，脸颊上的巴掌印淡了些，露出个怯生生的笑：“谢谢你，桂源。”
张桂源没回应，只是脱下沾了污迹的外套，重新坐回镜子前卸妆。镜中的少年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干净得像溪水，偶尔偷偷抬眼看他，又飞快地低下头，耳尖泛起粉色。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张桂源在现实世界拍戏，演着形形色色的偏执狂、复仇者，镜头下的他眼神阴鸷，嘴角噙着算计的笑；回到后台，他就会对着镜子，听张函瑞絮絮叨叨地讲镜中世界的琐事——哪家的烛火灵又哭了，哪个转角的石狮像成精了，语气软糯，带着点天真。
张函瑞的捉魔技术没什么长进，却学会了在张桂源拍戏晚归时，在镜子里留一盏小小的、用灵力点燃的灯；会在他因为入戏太深而失眠时，轻声念着不成调的安神咒；会把镜中世界开得最好看的、带着微光的花，小心地放在镜面上，希望他能看到。
张桂源嘴上从不说什么，却会在每次拍完戏后，第一时间赶回后台；会把剧组里可爱的小摆件，放在镜子旁，仿佛这样张函瑞就能拿到；会在听到镜中传来魔物的嘶吼时，不管多晚，都会冲出去解决。
他的占有欲在不知不觉中滋生。看到张函瑞对着镜中世界的其他灵体笑，他会莫名地烦躁；听到张函瑞说哪个高阶魔物很厉害，他会眼底发黑，想着一定要找机会除掉。
“桂源，你看！我画的符咒！”镜中的张函瑞举着张歪歪扭扭的符纸，眼睛亮晶晶的，“这次没有画错笔画哦！”
张桂源看着那符纸上抖抖索索的线条，嘴角难得地柔和了些：“嗯，进步了。”
少年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脸颊上有浅浅的梨涡。张桂源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别过脸，假装整理剧本，耳尖却悄悄红了。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
张桂源在拍一场淋雨的戏，高烧不退，回到后台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镜子前，想叫张函瑞，却只发出一声闷哼，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在轻轻碰他的额头，带着微凉的、属于灵力的气息。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镜子里的张函瑞急得眼圈通红，小小的手贴在镜面上，不断有微弱的白光从他掌心溢出，透过镜面，落在自己额头上。
“桂源……你醒醒……”张函瑞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把我的灵力给你……你别睡……”
镜中世界的灵力，对现实世界的人来说，是柄双刃剑——能治愈，也能侵蚀。张桂源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流进身体，驱散着寒意，却也有细微的刺痛感，像无数根小针在扎他的灵脉。
“别……给……”他想说别再输送灵力了，却发不出声音。
张函瑞像是没听到，依旧固执地将灵力渡给他，小小的身体在镜中微微颤抖，脸色越来越苍白，原本亮闪闪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镜子里，是镜中世界最凶的那只“噬灵魔”。它显然被张函瑞不断溢出的灵力吸引，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虚弱的少年扑去。
“函瑞！”张桂源猛地清醒，想冲过去，却浑身无力。
镜中的张函瑞吓呆了，忘记了反抗，只是下意识地闭上眼。就在噬灵魔的利爪要碰到他的瞬间，张桂源看到少年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像水波一样晃动了一下——他竟然从镜子里，钻了出来！
跌落在地的张函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桂源一把拽进怀里。噬灵魔的利爪透过镜面，擦着张桂源的后背划过，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跑！”张桂源将张函瑞推出去，自己却因为失血和高烧，再次倒了下去。
张函瑞看着他背后的伤口，又看了看镜子里嘶吼的噬灵魔，突然咬紧了牙。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歪歪扭扭的符咒，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最后的灵力灌注进去。
“以……以我之名，驱……驱邪！”少年的声音颤抖，却异常坚定。
符咒发出微弱的光芒，虽然没能伤到噬灵魔，却暂时逼退了它。张函瑞扑回张桂源身边，眼泪掉在他染血的衣服上，声音哽咽：“桂源……你撑住……我带你走……”
他想把张桂源扶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像要消失一样。镜中人离开镜面世界太久，会逐渐消散。
“桂源……”张函瑞的声音越来越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对不起……我太弱了……保护不了你……”
张桂源看着他渐渐透明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他想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想说“别消失”，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最后一眼，他看到张函瑞对他露出了个浅浅的、带着泪痕的笑，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干净又怯懦。然后，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下一张轻飘飘的、画错了笔画的符咒，落在他的胸口。
***张桂源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后背的伤口被包扎好了，胸口的符咒还在，带着淡淡的灵力气息。他猛地冲到镜子前，镜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函瑞？”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嘶哑。
没有回应。
“张函瑞！”他用拳头砸着镜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指节出血了也不在乎，“你出来！听到没有！”
镜子里依旧只有他自己，眼神疯狂而绝望，像极了他演过的所有病娇角色，却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后来，张桂源退出了演艺圈。
他把那面镜子搬回了家，每天对着镜子说话，讲以前拍戏的趣事，讲街角的影子魔早就被他彻底除掉了，讲他学会了画符咒，虽然还是画不圆。
镜子里始终没有回应。
只是偶尔，在月圆之夜，镜面上会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汽，像谁的眼泪；会有淡淡的、带着微光的花香，从镜面传来，若有似无。
张桂源知道，那是张函瑞留下的痕迹。那个软糯、胆小、却会拼尽一切保护他的镜中人，那个他没能护住的omega，用自己的方式，在告诉他：
我一直都在。
只是这一次，换他守着镜子，等着那个再也不会出现的身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空旷的房间里，上演着一场只有自己的、永无止境的独角戏。戏里的他，依旧是那个偏执的病娇，只是这一次，他的疯狂与绝望，再也没有可以救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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