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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面倒影（泥朔什墨篇·胆大与胆小的共生）
张子墨的铅笔第三次被后座的男生抽走时，他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却没敢回头。
教室里的风扇嗡嗡转着，扬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他天生胆子小，说话细声细气，被人抢了作业本只会红着眼圈道歉，被起绰号“小哭包”也只是低着头，把脸埋进课本里——就像此刻，他能清晰地听到后座传来的哄笑声，却连一句“还给我”都说不出口。
“啪。”
清脆的响声突然在教室后排炸开。
张子墨猛地抬头，看到新转来的男生正捏着后座男生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龇牙咧嘴。那男生穿着件黑色连帽衫，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双锋利的眼睛，像藏在暗处的狼崽，此刻正盯着那抢铅笔的男生，语气冷得像冰：“手痒？”
“黄朔！你干什么！”被捏着的男生挣扎着，却怎么也甩不开。
黄朔——这个昨天刚转来的转学生，没说话，只是另一只手伸到桌肚里，掏出那支印着小熊图案的铅笔，随手一抛，精准地落在张子墨的桌角。他的动作带着种漫不经心的狠劲，眼神扫过周围起哄的人，瞬间让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张子墨看着那支失而复得的铅笔，又看了看黄朔挺拔的背影，心脏突然跳得飞快。
他认得黄朔。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认得。
黄朔的眉眼轮廓，和他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有七分像，只是线条更硬朗，眼神更锐利，像把没开刃的刀。更奇怪的是，黄朔似乎总能看穿他的心思——他被老师点名回答不上问题时，黄朔会在草稿纸上写下答案，趁老师转身时推过来；他被值日生故意刁难，要他一个人扫整个教室时，黄朔会不知从哪摸出把扫帚，面无表情地帮他分担一半。
就像现在，他只是在心里偷偷祈祷有人能帮他拿回铅笔，黄朔就动了手。
***放学路上，张子墨被那几个男生堵在了巷口。
“小哭包，你倒是叫那个转学生来帮你啊？”带头的男生把他逼到墙角，语气恶劣，“以为抱上大腿了？”
张子墨吓得缩成一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没哭出声。他知道黄朔今天值日，不会路过这里。
“欺负人很有意思？”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黄朔背着书包，双手插在口袋里，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一步步走近，巷子里的光线仿佛都被他吸走了，只剩下越来越沉的压迫感。
“又是你！”带头的男生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黄朔没理他，只是走到张子墨面前，弯腰看他。男生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翼，让黄朔眼底的戾气莫名地软了软。“起来。”他伸出手。
张子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冰凉的小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黄朔的手心很热，带着种让人安心的温度，轻轻一拉就把他拽了起来。
“滚。”黄朔转头，对着那几个男生冷冷吐出一个字。
这次没人敢多嘴，几个男生屁滚尿流地跑了，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谢谢……”张子墨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
“下次被欺负，不会自己打回去？”黄朔的语气有点冲，却伸手帮他拍了拍校服上的灰尘，动作带着点笨拙的仔细。
张子墨摇摇头，指尖绞着衣角：“我不敢……”
黄朔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胆小鬼。”
虽然是骂人的话，语气里却没有恶意。张子墨抬起头，正好对上黄朔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淬了光的黑曜石，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那个总是怯懦、总是退缩的自己。
他突然觉得，黄朔就像他的镜子。
他不敢做的事，黄朔敢；他不敢说的话，黄朔会说；他藏在心底的愤怒和委屈，黄朔会替他发泄出来。
***这种“镜像”般的默契，在学校的秋季运动会上达到了顶峰。
张子墨被临时拉去参加三千米长跑，发令枪响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选手故意绊了一跤，膝盖重重磕在塑胶跑道上，渗出血来。
周围的惊呼声里，他看到黄朔像阵风一样从观众席上冲下来，一把推开那个绊人的选手，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暴怒：“你找死！”
“黄朔！你犯规了！”裁判吹着哨子跑过来。
黄朔却没管，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查看张子墨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能走吗？”
张子墨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摇摇头，眼泪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黄朔眼里的紧张——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把他的伤痛当成自己的事的在意。
黄朔没再说什么，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张子墨吓得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震得他耳朵发烫。
“谁再挡路，别怪我不客气。”黄朔抱着他，眼神冷厉地扫过围观的人，一步步走向医务室。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重叠的剪影。张子墨埋在黄朔的颈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突然觉得，自己的胆小和怯懦，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有黄朔。
有这个像镜子一样的少年，替他勇敢，替他出头，替他把那些不敢面对的风雨，都挡在身后。
***那天晚上，张子墨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黄朔。黄朔穿着他的小熊睡衣，对着镜子里的他做鬼脸，说“胆小鬼，以后我保护你”。
醒来时，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伤口已经被细心地处理过了，是黄朔送他到医务室后，亲手帮他涂的药膏。
第二天去学校，黄朔的座位空着。
张子墨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直到快上课，才看到黄朔背着书包走进来，眼角带着块淤青——显然是昨天为了他，跟那个绊人的选手打了一架。
“你……”张子墨想问问他疼不疼，却又说不出口。
黄朔放下书包，看了眼他的膝盖，问：“还疼吗？”
张子墨摇摇头。
黄朔笑了，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的牛奶放在他的桌上：“给你的，补补。”
张子墨看着那盒牛奶，又看了看黄朔眼角的淤青，突然鼓起勇气，从书包里掏出个创可贴，轻轻贴在他的眼角：“下次……别打架了。”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黄朔的皮肤，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黄朔愣住了，伸手摸了摸眼角的创可贴，上面还带着张子墨手心的温度。他看着男生低垂的眼睫，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这个总是胆小的“镜像”，好像也没那么胆小。
至少，他敢伸手碰他了。
至少，他会担心他了。
教室里的风扇还在转，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课本上。张子墨偷偷抬眼看黄朔，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吓得赶紧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他知道，黄朔是他的镜子，映着他不敢成为的样子。
而他，或许也是黄朔的镜子，映着他藏在锋芒下的柔软。
胆小鬼有了可以依靠的勇气，而那个总是冲锋在前的少年，也有了想要温柔对待的人。
这样的镜像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
至少，他们找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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