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秋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巷口，路灯刚亮起第三晚，巷口就多了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身形清瘦却挺拔，手里拎着个旧帆布包，站在暖黄的光晕里，目光直直落在竹椅上择菜的老人身上，喉结滚了又滚。

陈奶奶抬头的瞬间，手里的菜篮子“咚”地落在青石板上，豆角滚了一地。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却还是一步步朝着那个身影走过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阿明？”

男人猛地红了眼眶，上前一步扶住奶奶，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哽咽：“妈，我回来了。”

孙女愣了愣，随即笑着跑过去，把录音笔塞进父亲手里：“爸，奶奶每天都听好几遍呢！”

陈奶奶抬手抚上儿子的脸颊，指腹摩挲着他眼角的细纹，笑中带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路灯的光落在三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与青石板上的“咯吱”声、远处的虫鸣交织在一起，成了巷子里最暖的团圆曲。

杂货铺的木门被重新漆成了温润的原木色，却特意保留了门框上阿明小时候刻下的歪歪扭扭的身高线，像一串串凝固的时光。阿明的身体渐渐好转，每天清晨会跟着女儿一起把杂货铺的门板一块块卸下，将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一一摆上货架，阳光透过格子窗落在积灰的玻璃罐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陈奶奶还是爱坐在巷口的竹椅上，只是身边多了个陪伴的身影。阿明会搬个小马扎坐在她旁边，学着她的样子择菜，偶尔抬头看看头顶的路灯，笑着说：“妈，这灯确实比星星暖，以前我在外地，总想着这光，就觉得心里踏实。”

孙女则趴在柜台上，把铁盒里的汇款单一张张铺平，用透明胶带小心粘好边角，再按日期整理成册。她会指着照片里扎小辫的男孩问：“爸，你那时候真的追着蝴蝶跑了整条巷吗？”阿明挠挠头，眼角的笑意藏不住：“还被你奶奶追着打了半条街呢，说我踩坏了邻居家的菜畦。”

巷口的风依旧带着微凉，却吹不散这满巷的烟火气。路灯每天傍晚准时亮起，暖黄的光笼罩着杂货铺，照亮祖孙三代的身影，也照亮了青石板路上，那些迟到的团圆与从未缺席的牵挂。

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巷口的青石板路覆了层薄白，路灯的暖光穿过细碎的雪粒，在地上晕开一圈圈柔和的光晕。阿明踩着积雪，搬来梯子搭在路灯下，手里攥着个新灯泡——不是亮得刺眼的LED灯，而是特意找师傅定做的暖黄白炽灯，和原来的那盏一模一样。

“爸，我扶着梯子，你慢点！”孙女踮着脚扶住梯腿，哈出的白气混着灯光飘散开。陈奶奶裹着厚棉袄站在一旁，手里捧着杯温热的姜茶，不住叮嘱：“小心点，不着急，这灯亮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会儿。”

阿明稳稳站在梯上，指尖抚过路灯斑驳的灯座，那上面还留着他小时候淘气刻下的小记号。换好灯泡的瞬间，暖黄的光比往常更柔和了些，雪粒在光晕里轻轻起舞。他爬下梯子，接过母亲递来的姜茶，抿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淌到心底：“妈，你看，和以前一样亮。”

夜里关了杂货铺的门，三人围坐在屋里的小火炉旁，炉上炖着的红薯发出甜甜的香气。孙女翻出整理好的汇款单册，阿明指着最上面那张泛黄的单子，轻声说：“这是我第一次寄钱回来，那时候在工地搬砖，攥着钱去邮局，手都在抖，就想让你和奶奶知道，我能挣钱了。”

陈奶奶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妈知道，每一张单子，妈都数着日子盼你回来。”炉火映着三人的脸庞，暖融融的，窗外的雪还在下，巷口的路灯却亮得格外坚定，像是在守护着这满室的温暖，也守护着往后无数个团圆的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