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囚笼

工作室的落地窗蒙着层薄尘，午后阳光斜斜切进来，在满地石膏碎屑上投下斑驳光影。王橹杰握着雕刀的手稳定得惊人，指尖沾着未干的陶土，视线却没落在面前的半身像上——那尊雕像眉眼弯弯，下颌线的弧度精准到毫厘，分明是穆祉丞的模样。

“阿丞哥，别动。”

穆祉丞刚想抬手揉一揉被石膏粉蹭到的脸颊，就被少年清冷的声音叫停。他无奈地笑了笑，维持着坐姿没动，棉质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弧度。作为王橹杰哥哥最要好的朋友，他几乎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从当年跟在身后怯生生叫“阿丞哥”的小不点，长成了如今沉默寡言、满身艺术气息的雕塑家。

只是最近，王橹杰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那眼神不像看朋友，倒像鉴赏一件稀世珍宝，带着近乎贪婪的痴迷，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就像现在，少年蹲在他脚边，用软尺测量他脚踝的周长，指腹不经意擦过皮肤，带着陶土的微凉，却让穆祉丞莫名打了个寒颤。

“橹杰，你哥今晚约了一起吃饭。”穆祉丞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安静，“他说你最近总待在工作室，让我喊你出去透透气。”

王橹杰没应声，只是把测量数据仔细记在速写本上，字迹工整得有些过分。他的速写本里夹满了穆祉丞的画像，有低头看书的侧脸，有仰头笑时露出的小虎牙，甚至有睡着时平缓的呼吸曲线，每一张都标注着精确的比例尺寸。

“吃饭？”少年终于抬起头，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外面人太多了，阿丞哥会被别人看到的。”

穆祉丞一怔：“什么？”

“阿丞哥是最好的。”王橹杰站起身，雕刀在他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圈，眼神亮得吓人，“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作品，不能被别人觊觎。”

他一步步逼近，穆祉丞下意识往后退，后腰撞到了冰凉的雕塑台。台上摆放着十几个小型雕像，全是不同姿态的他，有的坐着看书，有的站着微笑，甚至有一个是闭着眼睛的，神态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说话。

“橹杰，你别这样……”穆祉丞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能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松节油气味，混合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王橹杰抬手，指尖轻轻抚过穆祉丞的脸颊，动作温柔，眼神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偏执：“哥哥不懂，他们都不懂。完美的作品就该被好好珍藏，不该暴露在外面受风吹日晒。”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串手链，不是金银玉石，而是用打磨得光滑圆润的琉璃珠串成的，每一颗珠子里都嵌着一小片风干的花瓣。“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王橹杰的声音放得很软，带着诱哄的意味，“戴上它，就当是给我的作品盖个章，好不好？”

穆祉丞看着那串琉璃手链，阳光透过珠子，折射出斑斓的光，却让他觉得像一个精致的牢笼。他想拒绝，可对上少年那双带着祈求又暗藏偏执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记得王橹杰小时候很内向，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捏泥巴，是他带着他出去玩，给她分享零食。这份依赖，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模样？

“阿丞哥，你是我的。”王橹杰把手链轻轻戴在他的手腕上，琉璃珠微凉的触感贴着皮肤，仿佛生了根，“从很久很久以前，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你就属于我了。”

少年低头，在他手腕的琉璃手链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虔诚又带着一丝疯狂。工作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绕在一起，像极了一场无法挣脱的宿命。

穆祉丞看着手腕上的琉璃手链，又看了看面前眼神痴迷的少年，忽然明白，自己或许早就成了王橹杰最珍视的作品，被他用偏执和爱意，囚禁在了这座名为“喜欢”的琉璃囚笼里，再也逃不出去了。而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似乎也在默许这场囚禁，心甘情愿地成为他唯一的、永恒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