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宁娜指引的方向,是枫丹廷历史最悠久的区域之一——“漏滴巷”。这里的建筑基底直接没入古老的运河,石阶长满青苔,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水汽、朽木和隐约的鱼腥味。与歌剧院区域的辉煌璀璨相比,这里仿佛是城市光鲜表皮下一道潮湿的伤疤。
雨水敲打着运河水面,激起无数涟漪。阿雷奇诺和芙宁娜沿着湿滑的河岸行走,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里的住户稀少,多为废弃的仓库和渔民临时歇脚的小屋。
“感应更清晰了,”芙宁娜在一处看似不起眼的石砌拱门前停下。拱门半淹在水中,门内漆黑,似乎通向某条废弃的水下通道或地下空间。“就在这下面。那种‘空洞’的感觉……像是一个不断吸吮周围水元素生机的漩涡。”
阿雷奇诺检查了拱门周围,发现水位线以上的石壁有近期被频繁摩擦的痕迹,显然有人经常出入。她从装备袋中取出两枚小巧的耳挂式装置,递给芙宁娜一个:“水下通讯器和微型光源。跟紧我。”
两人潜入冰冷浑浊的河水,顺着拱门后的通道向下游去。通道狭窄而漫长,光线几乎无法穿透。只能依靠微型光源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芙宁娜虽然不再是水神,但对水环境的适应力依然远超常人,她如同一条优雅的游鱼,紧跟在阿雷奇诺身后。
通道的尽头,是一处巨大的、充满空气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令人心悸的装置——其主体正是一面巨大的、由某种不稳定能量构成的“水镜”。水镜的表面不是平滑的,而是如同沸腾又瞬间凝固的深渊,不断扭曲着周围的光线。镜面中映照出的不是她们的倒影,而是一片不断旋转的、令人眩晕的幽紫色虚空。
水镜周围,连接着复杂的管道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符文仪器,仪器上流动的正是那种“空洞之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能量气息,既熟悉又陌生,正是案发现场残留的放大版本。
“这里……就是雅克·勒鲁真正的实验室。”阿雷奇诺低语,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引起轻微的回响。她看到工作台上散落着更多日记碎片和设计图,其上的疯狂构想远超歌剧院那些草图。勒鲁在这里进行的,是远比艺术创作更危险的禁忌研究。
芙宁娜则死死盯着那面巨大的水镜,脸色罕见地苍白:“这不是‘创造’……这是‘挖掘’或‘引流’。勒鲁不是在制造幻象,他是在试图打通通往某个……‘原始水域’的通道。镜子里那片虚空……我感觉到一种古老、饥饿、没有任何‘人格’或‘意识’的纯粹存在……”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从洞穴的阴影处传来:
“令人惊叹的洞察力,芙宁娜女士。或者说……前水神大人。您果然能‘听’到它的呼唤。”
一个身影从仪器后缓缓走出。他穿着朴素的研究袍,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海就找不到的类型。但阿雷奇诺立刻认出了他——歌剧院档案室一名不起眼的助理管理员,名叫“文森特”。他平时沉默寡言,负责整理旧档案,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文森特?”阿雷奇诺的枪口瞬间抬起,对准了他,“是你。”
文森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带着一种狂热的平静:“是我,阿雷奇诺大人。很荣幸您能亲临我的‘圣所’。”
“是你杀了勒鲁?利用玛格丽特和老菲兹做烟雾弹?”阿雷奇诺冷声问道。
“勒鲁?”文森特轻笑一声,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他是天才,也是蠢材。他发现了召唤‘原始之水’的方法,却畏惧它的伟大与纯粹,想要中止研究,甚至毁掉一切!他玷污了这神圣的发现!我只是……清除了一个碍事的背叛者,并让他的死,为这项伟大的研究贡献最后一点价值——将你们的视线引向那些庸俗的戏剧冲突。”
他的目光转向那面恐怖的水镜,充满了痴迷:“看啊!这才是真正的‘终极舞台’!剥离一切虚假的戏剧、虚伪的情感、脆弱的人格!回归到最本源、最纯粹的水之形态!没有倒影,因为倒影意味着‘自我’;没有声音,因为声音意味着‘交流’。只有永恒的、寂静的……虚无之海!”
芙宁娜明白了:“你追求的,是彻底的‘空无’?你认为包括神性在内的一切‘存在’,都是需要被净化掉的杂质?”
“正是!”文森特张开双臂,如同拥抱那面水镜,“芙宁娜大人,您曾扮演水神,最应理解!水,本应无形无相,包容万物又消解万物!但你们却赋予它律法、审判、戏剧……这些可笑的‘定义’!唯有这‘原始之水’,才能洗涤这个被‘意义’污染的世界!”
文森特不再多言,他猛地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实验室内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嗡鸣,那面巨大的水镜开始剧烈波动,中心的幽紫虚空如同漩涡般加速旋转,一股强大的吸力开始产生,仿佛要吞噬周围的一切光线和声音。
“仪式已经加速!你们无法阻止!”文森特狂热地大喊,“让这‘虚无之海’的浪潮,从这小小的缺口开始,淹没整个枫丹吧!这将是我最伟大的作品——世界的谢幕!”
阿雷奇诺毫不犹豫地开枪,子弹却在水镜前方被一层无形的能量场偏转。文森特本人也被一层流动的“空洞之水”包裹,物理攻击难以奏效。
“没用的!在这里,‘原始之水’的力量保护着我!”文森特狂笑。
芙宁娜上前一步,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虽然权能不再,但她与水之间最深层的联系并未完全断绝。她将手按在潮湿的岩壁上,试图与这片区域正常的水元素产生共鸣,去干扰那“空洞之水”的稳定。
“阿雷奇诺!”芙宁娜喊道,声音带着一丝艰难,“我试着扰乱它的频率!能量场会出现波动!那是你的机会!”
阿雷奇诺明白了。她不再瞄准文森特,而是将目光锁定了那些维持水镜运转的关键仪器和符文节点。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芙宁娜创造出的那一瞬即逝的机会。
洞穴在能量的激荡中剧烈摇晃,碎石不断落下。水镜的吸力越来越强,仿佛连人的灵魂都要被抽离。芙宁娜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脸色越来越白,但与岩壁接触的手却异常稳定。
突然,水镜的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包裹文森特的能量场也出现了细微的涟漪——
就是现在!
阿雷奇诺动了。她的身影快如鬼魅,手中的特制子弹精准地射向几个关键的符文节点。爆炸声接连响起,仪器的嗡鸣变成了刺耳的杂音。维持水镜的能量瞬间变得极度不稳定。
“不——!”文森特发出绝望的嘶吼。
巨大的水镜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炸裂开来,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失去了束缚,化作一场毁灭性的冲击波向四周席卷!阿雷奇诺猛地扑向芙宁娜,将她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能量风暴过后,实验室一片狼藉。那面恐怖的水镜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文森特躺在废墟中,生死不明。空洞的顶部被震开裂缝,天光和水流一起倾泻而下。
阿雷奇诺摇晃着站起来,嘴角有一丝血迹,但她顾不得检查自己的伤势,立刻看向芙宁娜:“你怎么样?”
芙宁娜有些狼狈,但并无大碍。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实验室和那个深坑,眼神复杂:“危机暂时解除了……但文森特说的‘虚无之海’……那究竟是什么?勒鲁打开的这个小缺口被我们堵上了,但那个‘海’本身,还存在于某处……”
阿雷奇诺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冰冷地看向昏迷的文森特:“他会开口的。无论那是什么,愚人众……和枫丹,都需要知道真相。”
水镜之谜似乎告一段落,但一个关于“原始之水”和世界本质的、更大的阴影,才刚刚开始笼罩下来。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