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菲兹的拘留并未带来突破性进展。他对“他们”的描述模糊不清，只反复强调指令是通过他日常接触的“水”传递的——有时是水管里流出的，有时是杯子里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空洞而扭曲，无法分辨特征。这种超自然的现象让常规审讯手段效果甚微。
阿雷奇诺将调查重点转向了从老菲兹处缴获的镜片碎片和那瓶诡异液体。至冬使馆的尖端分析实验室里，结果令人心惊。
“这种液体，”技术官汇报时脸色发白，“其分子结构不稳定，具有极强的能量惰性和信息吸附性。它……它不像自然界存在的任何物质，更像是一种……‘载体’或‘空白介质’。”
“说清楚。”阿雷奇诺命令道。
“它能微弱地影响周围的空间稳定性，或许能解释监控干扰。更重要的是，它似乎能记录并传递某种特定频段的精神信息……老菲兹听到的‘声音’，可能根源于此。”技术官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至于碎片，材质无法分析，但其微观结构显示，它曾承受过无法想象的巨大能量冲击……这种能量签名，在我们的数据库里没有记录，但其破坏性……堪比神明级别的力量余波。”
神明级别？阿雷奇诺的眼神骤然缩紧。芙宁娜在一旁把玩着扇子，表情看不出喜怒，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勒鲁的‘水镜’项目，”阿雷奇诺沉吟，“他到底想召唤什么？或者说，他无意中连通了什么？”
就在调查似乎陷入僵局时，逐影庭传来了关于玛格丽特的新消息：技术部门对那块碎布上的“红酒”污渍进行了深度化验，发现其中混合了微量的特殊化学成分，这种成分通常用于——清洁和保养高级精密仪器。
同时，对歌剧院所有人员的深入背景调查发现，与勒鲁关系密切的，除了演员，还有一位负责维护和调试歌剧院那些大型机械装置，包括监控水镜的资深工程师——老菲兹。
老菲兹在歌剧院工作了几十年，性格孤僻，技术精湛，但对勒鲁那些“不切实际”的艺术探索向来嗤之以鼻。案发当晚，他声称自己在机房值班，有不在场证明。但监控水镜的信号干扰，恰好发生在他负责的区域内。
阿雷奇诺和芙宁娜立刻转向，直扑歌剧院的底层机房。
机房里充满了机油和金属的味道，巨大的齿轮和管道缓慢运转。老菲兹看到她们，显得很不耐烦：“执行官大人，顾问女士，我很忙。歌剧院晚上还有演出，这些老家伙需要精心照料。”
“我们想了解一下案发当晚，监控水镜信号中断的情况。”阿雷奇诺开门见山。
“老化！线路问题！很正常！”老菲兹挥着手里的扳手。
芙宁娜却敏锐地注意到，老菲兹的工作台一角，放着几块不规则的小碎片，像是某种镜子的碎片，材质特殊，边缘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紫光。碎片旁边，还有一小瓶几乎无色的液体。
“菲兹先生，”芙宁娜走近工作台，语气依旧轻快，“您也对‘水镜’感兴趣？这些碎片……看起来不像是歌剧院任何设备的一部分。”
老菲兹的脸色猛地一变，下意识地想挡住那些碎片：“那……那只是我捡来的垃圾！”
阿雷奇诺一步上前，拿起那瓶液体，打开闻了闻——与雷诺办公室地球仪里的液体，以及凶案现场的水渍，同源！她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解释一下，这是什么？还有这些碎片，来自哪里？”
老菲兹的镇定彻底瓦解，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声音沙哑而充满恐惧：“我……我只是奉命行事……他们逼我的……”
“他们是谁？”阿雷奇诺的声音冰冷刺骨。
“我不知道……他们通过水……通过水和我联系……”老菲兹颤抖着说，“他们给了我那种水，说只要滴在监控水镜的核心上，就能制造短暂的干扰……碎片……碎片是勒鲁那疯子的‘水镜’试验品爆炸后留下的……他们让我收集起来……”
“他们让你在案发当晚制造干扰，目的是什么？”阿雷奇诺追问。
“为了……为了能让一个人避开监控，进入后台……但我不知道是谁！我真的不知道！”老菲兹几乎是在哭喊，“他们用我的家人威胁我！勒鲁……勒鲁发现了水镜的一些秘密，他想停止项目，所以他们要灭口……我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
线索再次变得清晰，又再次陷入更深的迷雾。老菲兹是另一枚被操纵的棋子，幕后黑手利用他对机械的精通和对家人的重视，迫使他协助了谋杀。凶手另有其人，并且成功地在干扰期间避开了监控。
玛格丽特的嫌疑似乎被洗清了一些，但她的碎布为何会出现在现场，上面的化学成分又为何与老菲兹的工作相关？她在这盘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阿雷奇诺收起那瓶诡异的液体和镜片碎片：“菲兹先生，你被拘留了。希望你接下来能更详细地回忆一下，‘他们’是如何通过‘水’与你联系的。”
芙宁娜看着那些闪烁着紫光的镜片碎片，眼神凝重：“勒鲁的‘水镜’……看来不仅仅是一个艺术构想。它似乎真的触及了某种……不应被触及的领域。而这些碎片，像是窥探了某种真相后，被无情打碎的证明。”
调查似乎接近了核心，但水面下的阴影，却越发庞大而诡异。
与此同时，对玛格丽特的审讯在芙宁娜主导下，采取了更戏剧化的方式。不是在冰冷的审讯室，而是在歌剧院空旷的舞台上，聚光灯打在玛格丽特身上，芙宁娜则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阴影里。
“玛格丽特小姐，”芙宁娜的声音在空旷的剧场里回荡，带着奇异的共鸣，“舞台已经为你搭好，唯一的观众也已就位。现在，是时候卸下‘纯白铃兰’的伪装，上演你最真实的独白了。那块沾着‘红酒’的碎布，上面的化学成分，可是工程师老菲兹常用的东西呢。”
在这种极具心理压迫感的环境下，玛格丽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不再是那个清纯无辜的新星，脸上露出了混合着嫉妒、恐惧和野心的复杂表情。
“是……是我去找了老菲兹！”她哽咽着承认，“我听说勒鲁那个老家伙要把重要布景的核心技术交给安娜斯塔西娅！那个至冬的粗鲁女人凭什么！我才是枫丹的未来之星！我给了老菲兹一笔钱，让他……让他在给《月影公主》布景做最后调试时动点手脚，让安娜斯塔西娅在首演时出个‘小意外’！”
这个动机出乎意料的……世俗和丑陋。与“原始之水”、“神明力量”相去甚远。
“那块布，”玛格丽特继续说，“是我偷偷潜入勒鲁工作室想找设计图时，不小心被钉子划破的！我吓坏了，打翻了旁边的道具红酒！我离开时，勒鲁还好好的！我发誓！我……我虽然恨他，但我没想杀他！”
她的供词与老菲兹的交代对上了一部分——老菲兹承认收了玛格丽特的钱，准备在新布景上做手脚。但勒鲁的死，显然不是这个“手脚”造成的。
玛格丽特的线索，似乎成了一条偏离主线的分支。她的嫉妒和阴谋，与勒鲁之死背后更深沉的黑暗相比，显得渺小而又可悲。她成了凶手利用来混淆视线的又一枚棋子，甚至她去找老菲兹的行为，也可能在凶手的算计之内。
两条看似主要的线索都指向了死胡同。阿雷奇诺站在使馆办公室的窗前，凝视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陷入了沉思。凶手对水有着超乎寻常的掌控力，能利用水传递信息，其目标似乎也与某种水系的神秘力量相关。
“我们一直追着凶手留下的‘物’的线索，”芙宁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窗边，“却忽略了最本质的‘场’。勒鲁的日记提到‘水镜’，老菲兹提到‘通过水联系’，凶手的力量似乎也与水相关……或许，我们该用更本质的方式去‘看’。”
她伸出手，接住窗外飘入的几滴雨水，雨水在她掌心并未立刻散开，而是微微凝聚。“我是前任水神，纵然权能不再，但对‘水’的感知，依然残留些许。”她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阿雷奇诺没有打扰她。她知道芙宁娜虽然如今看似只是个“顾问”，但其本质远非如此简单。
片刻后，芙宁娜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湛蓝的微光，但迅速消逝。她指向城市的一个方向——并非商业区或工业区，而是靠近欧庇克莱歌剧院后方，一片相对老旧的城区，那里有一条古老的运河穿行而过。
“那种‘空洞之水’的残留感应……虽然极其微弱，但在那个方向，似乎有更集中的‘回响’。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的中心，或许就在那里。”芙宁娜的语气带着不确定，但眼神坚定，“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基于‘水’的共鸣。”
阿雷奇诺没有任何犹豫。理性的线索暂时中断，芙宁娜这种基于本质的直觉，或许是目前唯一的指引。
“走。”她干脆利落地转身，黑色大衣下摆划出利落的弧线。
两人再次走入雨中的枫丹廷，这次的目标不再是光鲜的店铺或公寓，而是城市阴影下，那些流淌了无数岁月的古老水道。真正的“蔚蓝源泉”，或许并非一个商会，而是隐藏在这座城市水脉系统中的某个古老存在。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城市的街道，也仿佛要洗刷掉一切迷雾。阿雷奇诺和芙宁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和古老巷道的深处，向着那“水之回响”的源头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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