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市立第一中学。
林灿走进校门的时候，天已经亮透了。校园里到处都是人，新生拖着行李箱在公告栏前挤来挤去，找自己的班级。他背着双肩包，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里面装着他暑假看完的几本书，准备送去图书馆还掉。
他是今年中考状元，也拿过市级演讲比赛第一名。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开的，刚进校就有几个人盯着他看，还有人小声议论。有人问他是不是林灿，他点点头，对方立刻笑了，说“真是你啊”，然后转身就告诉旁边的人。不到五分钟，身边就围了三四个人，问东问西。
他不想惹眼，可越是想低调，越被人注意。他只好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往教学楼方向走。眼看时间不多了，班会四十分钟后开始，他还得去图书馆还书，再赶去教室报到。
人群太密，路又窄，他加快脚步穿过林荫道，拐进图书馆侧门的小路。那里有一排台阶，上面站着几个学生在聊天，挡住了视线。他低着头往前走，没注意到对面有人正从阅览区出来。
两人撞在一起。
力道不小，双方都没站稳。林灿手里的帆布袋甩了出去，书全撒在地上。对方抱着的几本书也掉了，其中一本纸张散开，页角卷起，落在石阶边缘。
林灿立刻蹲下，“对不起！我没看见你。”
他先把对方的书捡起来，一本一本整理好。有本诗集封面裂了口，他顺手压平边角，才递过去。那人站在原地，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地面，手指动了动。
是个女生，短发齐肩，穿干净的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接过书，轻声说：“没关系。”
声音很淡，像风吹过树叶。
她说完就想走，脚步已经抬起。林灿却在这时摸到口袋里的学生手册掉了出来，弯腰去捡，抬头瞬间，看见她胸前别着一块白色姓名牌——苏瑶。
他脑子一跳，想起分班表上写的同桌名字。
“你是……我同桌？”
女生脚步停住，转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静，没有惊讶也没有笑。她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往前走。
林灿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自己的手册。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反应过来时间不多了。他抓起帆布袋，快步冲进图书馆还书处，把书递进去，工作人员翻了两页就盖了章。
“还完了吗？”
“还完了。”
“赶紧去上课吧，马上要迟到了。”
他跑出图书馆，穿过操场，教学楼在另一侧。阳光照在水泥地上，反光刺眼。他绕过花坛，一口气冲上三楼，找到高一一班的教室门牌。
推开门时，里面已经坐了大半学生。班主任正在讲台上整理点名册。林灿看了眼手表，距离班会开始还有三分钟。
他低头找座位。教室中间靠左第四排，贴着一张白色姓名贴——林灿。旁边那张桌子空着，但桌上也有名字：苏瑶。
他放下包，拉开椅子坐下，把文具盒拿出来放好。刚打开笔袋，门口传来动静。
所有人抬头看去。
苏瑶站在门口，校服整齐，肩上挎着包。她没说话，也没看老师，径直走到林灿旁边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全程没人跟她打招呼，也没人出声。后排有几个女生小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快压下去了。
她坐下后，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翻开第一页，写上日期和姓名。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很认真。
林灿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低着头，眼睛盯着本子，睫毛不动，呼吸平稳。刚才在图书馆的一幕又浮现在他脑子里——书本散落，她蹲在地上一句话不说，接过他递过去的诗集时，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封面。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合适。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课桌一角。苏瑶写下最后一个笔画，笔尖顿了一下。
林灿收回目光，低头整理橡皮。他的手碰到抽屉边缘，发现里面有张折成小块的纸条，被压在角落，像是之前的人留下的。
他顺手抽出来，还没展开，前排同学突然回头提醒：“老师来了。”
他赶紧把纸条塞回抽屉。
班主任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讲话。
苏瑶翻开课本，右手搭在书脊上，左手放在膝盖，坐姿端正。她的袖口有一点磨损，线头微微翘起。
林灿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又看向自己桌面。他的名字贴纸边缘有点翘，他用指甲压了压，没能压平。
教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面向讲台。
苏瑶忽然抬手，把额前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很小，但林灿看到了。她的耳垂很白，耳后有一颗很小的痣。
他移开视线，拿起笔，在空白纸上画了个框，写上“座位表”三个字，然后在左边写下“林灿”，右边写下“苏瑶”。
笔尖在“苏瑶”两个字上多停了一秒。
外面传来铃声，清脆响亮。
班主任开口：“今天我们先讲纪律要求。”
林灿把笔放下，坐正身体。
苏瑶翻开笔记的下一页，纸页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写下第一行标题：课堂纪律。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林灿悄悄看了她一眼。
她正低头写字，眉头微皱，似乎对某个字不满意，抬起手轻轻擦掉重写。
他收回目光，伸手摸了摸抽屉里的纸条。
纸条还在。
他没再拿出来。
阳光移到课桌中央，照在两人之间的分界线上。
苏瑶的铅笔滚了一下，滚向林灿这边。他伸手挡住，停顿一秒，轻轻推了回去。
铅笔停在她手边。
她看了一眼，没说话，拿起来继续写。
林灿低头看自己的本子，上面只写了“座位表”三个字，其他全是空白。
他拿起笔，准备写下第一条规则。
笔尖刚触到纸面，苏瑶忽然开口。
“你不用每次都道歉。”
林灿愣住。
她没看他，依旧盯着课本，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说过没关系。”
林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合上笔记本，把笔放进笔袋，拉好拉链。
窗外的树影晃了一下。
她的手指搭在桌沿，指尖泛着浅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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