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把笔放回笔袋，手指碰到了抽屉角落那张纸条。他没打开，只是用指尖推了它一下，让它滑得更深些。教室里开始有人收拾书本，翻动椅子的声音响起来。他抬头，看见苏瑶合上笔记本，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人。
她背起包就走了，没有看周围，也没有等谁。
林灿愣了一下。别人都三五成群地聊着天往外走，只有她一个人走得很快，低着头，穿过人群就像穿一条没人知道的路。
第二天中午，铃声一响，他又注意到她。别人还在说话，她已经把饭盒从书包里拿出来，起身往教室外走。不是去食堂，而是朝教学楼后面的楼梯间去了。
林灿本来打算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吃饭。他张了嘴想说“一起走”，可眼睛一直追着那个背影，直到她拐进暗处看不见了。
他忽然改了主意。“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说完，他抓起自己的饭盒，慢了几步跟上去。
楼梯间没人，门半开着。他轻轻推开一点，看见她在靠窗的台阶上坐下，背贴着墙。阳光照进来一半，她坐在明暗交界的地方，打开饭盒，里面是简单的白米饭和青菜。
她吃得慢，一口一口，不抬头，也不看外面。
林灿站在门口，手握着门把手，站了几秒，又退了回去。他没进去，也没叫她。回到教室后，他把饭盒放在桌上，没打开。
第三天，他没在教室吃午饭。他绕出校门，沿着街边的小路走。他知道有个旧书市场在老城区，以前陪妈妈去过一次。他记得那里有很多摊子，书堆得乱七八糟，但总能翻出些特别的东西。
他走到市场时快一点了。太阳高，晒得地面发烫。他一家家摊位看过去，找一本老师推荐的文学选集。书名他记不太清，只记得封面是灰蓝色的。
他在一个角落停下来。那是个不起眼的摊子，书都按大小叠着，边上还放了个小木箱。他蹲下身翻了翻，忽然看见一只熟悉的手伸过来，轻轻拿起一本薄册子。
是苏瑶。
她穿着同样的校服，袖口还是那点磨损。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手指慢慢擦过封面，像是怕弄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垫在膝盖上，才把书放上去翻开。
林灿没出声。他站在旁边另一排书后，假装找东西，眼睛却一直看着她。
她看得认真，一页一页翻得很慢。有时停下来看很久，有时用指甲轻轻划一下某段文字。她的表情和平常不一样，不是冷也不是躲，而是一种安静的专注。
他第一次觉得，她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她的世界本来就很安静。
他正想着，苏瑶站起身准备走。她把书小心放回原位，转身时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书堆。几本书掉了下来，其中一张纸从一本旧诗集里滑出来，飘到地上。
林灿走过去捡起来。
照片很小，泛黄了，边角有点破。上面是个年轻女人抱着小女孩站在树下。女人笑着，头发被风吹起来，手搭在孩子肩上。小女孩穿着小裙子，脸埋在女人怀里，只露出一点眼睛和鼻子。
他认出来了。那是苏瑶。
他快速把照片塞回诗集夹层，把书放好。苏瑶回头看了眼，以为是他碰倒了书，说了句“没关系”，然后接过书重新摆好。
她没发现少了什么。
林灿站在原地，看着她付了钱，拎着一个布袋离开。阳光照在她背上，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追上去。
回到学校后，他坐在座位上，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之前写的“座位表”还在，下面一片空白。他拿起笔，在下面写：“她喜欢旧书。”
停了一下，又写：“家里……？”写完这个字，他划掉，改成一个问号。
他盯着那个问号看了一会儿，合上本子。
放学前，同学们陆续离开。苏瑶也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要走。林灿看着她拉开椅子，忽然伸手，把桌上的橡皮轻轻推过去一点。
它滑过桌面，停在中间偏她那边的位置。
苏瑶脚步顿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也没抬头看他。但她走的时候，脚步比平时慢了一点。
第二天早上，林灿来得早。教室里没人，阳光照在空座位上。他走到自己位置，拉开抽屉拿书。
那枚橡皮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他抬头看过去。
苏瑶的课本压着它，刚好盖住边缘。课本翻开到一页，上面写着日期和“课堂纪律”四个字，字迹和昨天一样工整。
他坐下来，没再动那块橡皮。
午休时间，他又去了旧书市场。不是为了找书，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再来。他在上次那个摊位附近站了一会儿，摊主认出他，问要不要看看新收的货。
他摇摇头，转身要走。
就在他经过一个书箱时，眼角扫到一本熟悉的灰蓝封面。他停下来，抽出那本书。正是他一直想找的文学选集。
他翻开第一页，看到页脚有一行铅笔字，写得很小：“读三遍，会有不同。”
字迹陌生，但很熟悉那种轻重。
他合上书，买下了它。
回学校的路上，他没急着翻书。他把书抱在胸前，走在树荫下。风从街口吹过来，带着一点灰尘的味道。
他想起那天在图书馆，他们撞在一起，书撒了一地。她接过他递过去的诗集，手指碰了一下封面。那时他以为她是冷漠，现在才明白，她只是习惯了独自承受。
晚上回家，他坐在书桌前，打开那本新买的书。翻到中间一页，一张纸条掉了出来。
他捡起来展开。
上面是一行模糊的铅笔字：“有时候，安静不是拒绝。”
字迹已经被揉过，边角有折痕，像是被人反复看过又藏起来。
他盯着这行字，很久没动。
窗外天已经黑了。楼下的路灯亮起来，照在墙上，影子映出书架的轮廓。
他把纸条折好，放进笔袋最里层。那里还有一张他没丢的草稿纸，上面画着座位表。
第二天早上，他到教室时，苏瑶已经在了。她低头看书，没察觉他进来。
他放下包，拉开椅子坐下。她翻了一页书，手指在纸面上停了一下。
林灿从笔袋里拿出一支新笔，轻轻放在桌上。笔滚了一下，碰到橡皮，停住了。
苏瑶的目光移过来，看了一眼笔，又看向窗外。
楼下有学生在喊人，声音吵吵的。她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林灿打开课本，开始抄笔记。
阳光移到两人之间的桌面上，照在那支新笔上。笔帽反着光，闪了一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