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镜中的回响

日子像按了重播键。

许安芽依旧每天踩着早餐摊的吆喝声出门，挤早高峰的地铁，在12楼的工位上改方案、印文件，偶尔被组长催着加班，累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那个“奇怪的梦”，像颗被风吹走的蒲公英种子，只在醒后的几分钟里留过模糊的影子，很快就被琐碎的工作埋了下去。

直到第五天清晨，她是被喉咙里的灼痛感呛醒的。

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浑身发冷，裹紧被子还是打哆嗦。摸出体温计夹在腋下，等拿出来时，汞柱已经飙到了38.9℃。她咳着给组长发消息请假，指尖抖得连字都打不利索，发送成功后，倒头就栽回枕头上。

出租屋静得只剩下她的咳嗽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细的光带。她想爬起来喝口水，刚撑起身子，一阵眩晕就涌了上来，只好又躺回去，眼皮重得睁不开。

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晃悠，身体像浮在水里，时而沉下去，被厚重的疲惫裹住；时而飘起来，耳边似乎有模糊的说话声。她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那盏缀满碎钻的水晶灯。

许安芽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僵硬地转头，羊绒地毯、落地镜、远处办公桌上的烫金文件……和那个“梦”里的场景，分毫不差。她抬手摸脸，长发顺滑地从指尖划过，脸上没有痘痘，只有细腻的触感。

“不是吧……”她低声喃喃，撑起身子，脚刚碰到地面，就被那双熟悉的黑色高跟鞋硌了一下。

这不是梦！

她猛地想起上次醒来的场景——是在出租屋的晨光里。她立刻扑到床边，摸过手机，屏幕亮着，日期是她请假的当天。她慌慌张张地掀开被子，冲到落地镜前，镜中的女人穿着精致的真丝睡衣，五官和她一模一样，但是却更精致。

“回去……我要回去！”

她像上次一样，蜷在沙发里，努力让自己睡着。她闭紧眼睛，脑子里拼命回想出租屋的味道、硬板床的触感、早餐摊的吆喝声。倦意确实来了，可再次睁眼，水晶灯依旧晃眼，耳边是秘书轻轻敲门的声音：“许总，您醒了吗？上午的会议……”

“出去！！！”

许安芽浑身冰凉，指尖死死攥着毯子，指节泛白。

她不甘心，又试了一次又一次——趴在冰冷的办公桌上睡，刻意不盖被子冻得发抖，甚至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泼脸逼着自己清醒后再睡。每一次，她都在心里默念“回到出租屋”，可醒来时，永远是这个空旷奢华的大平层，永远是镜中那张陌生的脸。那个上次轻易就能回去的“开关”，好像彻底失灵了。

她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双腿伸直，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窗外的天渐渐暗了，路灯的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道长长的、孤单的影子。她抬手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喉咙里涌上一阵酸涩。上次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就回去了，这次为什么不行？难道就因为她生病了？还是说，这个“梦”根本不是梦，而是一个一旦踏入就再也逃不出去的牢笼？

她想家了，想那个不足十五平米的出租屋，想组长催方案时的唠叨，想楼下早餐摊冒着热气的豆浆油条，甚至想挤地铁时的拥挤。那些曾经让她疲惫烦躁的日常，此刻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许安芽看着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第一次真切地慌了——她好像，真的被永远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