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叙的童年里,一半是金贵的出身,一半是荒芜的温暖。他的父亲沈沅是身家不菲的企业家,留下的遗产足够他衣食无忧,却没来得及给过他一天像样的陪伴——在他三岁那年,一场意外让那个总在财经杂志上露面的男人,永远停在了黑白照片里。在他的印象里,母亲秦瑶的身影始终模糊得像层雾。
她从未爱过这个家,沈沅的离世成了她脱身的契机。她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远走,留给秦叙的只有数不尽的昂贵玩具和永远空荡荡的别墅,电话里的声音永远带着不耐,连他的生日都记不清。
是爷爷奶奶接过了他的童年。他们把他带回了祖宅里,悉心照顾他。会在他夜里因想念父亲哭闹时,用布满皱纹的胳膊紧紧抱着他,念叨着“小叙不怕,爷爷奶奶在”。
祖宅里的陈管家,张姨也待他如亲生的,总夸他“小叙是个乖孩子,惹人疼。”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这么受欢迎,为什么妈妈会不喜欢自己。
再长大点,他找到了答案。
他是在爷爷摩挲着旧相册时,发现了父亲那份沉甸甸的、没被回应的爱。
相册里夹着一张秦瑶年轻时的照片,眉眼清亮,带着点桀骜的俏。
爷爷说,你爸第一次见你妈,是在大学的迎新晚会后台,她穿着白裙子弹钢琴,你爸站在门口,眼睛都看直了。
往后的日子,父亲成了母亲身后最沉默的影子——知道她爱喝街角的手冲咖啡,他每天提前半小时去排队,却只说是“刚好路过”;她忘了带伞,他冒雨送伞,却只躲在树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秦瑶直白地拒绝过沈沅,说“我心里有人,你别白费功夫”,沈沅只是笑了笑,没再提追求的话,却依旧在她需要时出现,不远不近,不扰不缠。
这沉默的守护,一等就是三年。
直到秦瑶的初恋贺子舒突然奉子成婚,消息传来那天,她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哭着给沈沅打了电话。
沈沅赶过去时,她红着眼眶,带着破釜沉舟的冲动说:“你不是喜欢我吗?那我们结婚。”
沈沅愣了很久,终究是感性压过理性,喉结滚了滚,最终只说了一句:“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
秦叙出生后,沈沅更是把“一辈子对她好”刻进了日常。
他记得秦瑶所有的忌口,家里的厨房永远备着她爱吃的新鲜草莓;她随口提一句喜欢某款项链,没过几天就会出现在她的梳妆台上;就连她熬夜画设计图,他都会默默温着牛奶,不打扰,只等她忙完。
可秦瑶的眼睛里,始终隔着一层雾。
她很少笑,对沈沅的好总是淡淡的,甚至会在深夜对着贺子舒的旧照片发呆。被沈沅撞见时,也只是慌乱地收起,没一句解释。
秦叙小时候不懂,只觉得母亲对自己不算亲近,对父亲,更是透着股说不清的疏离。
婚后第五年的春天,贺子舒离婚了。
消息是从老同学那里传来的,秦瑶听到时,手里的玻璃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沉寂多年的枯木突然发了芽。
从那天起,她开始频繁地和贺子舒联系,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看沈沅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耐。终于,她提出了离婚。
“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秦瑶的声音带着决绝,“我心里从来没爱过你,现在他回来了,我不能再错过。”
沈沅坐在沙发上,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才惊觉。他没发脾气,只是声音沙哑地劝:“秦叙还小,我们好好过,好不好?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秦瑶却红了眼,拔高了声音:“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我受够了这种没有爱的日子!”
争吵愈演愈烈,秦瑶情绪激动地推开家门就往外跑,没注意到路口冲过来的货车。追出来的沈沅几乎是本能地冲了上去,用尽全力把她推到路边。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秦叙只记得那天的血,红得刺眼,父亲倒在地上,最后看向母亲的眼神,依旧是温柔的,却带着点没说出口的遗憾。
处理沈沅的后事时,律师带来了遗嘱。
所有人都没想到,沈沅把名下的别墅、存款,还有他一手创办的集团里近三成的股份,都留给了秦瑶。剩下的,才是秦叙的那份。
遗嘱的末尾,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望她余生安好,无忧无扰。”
爷爷红着眼眶说:“你爸到死,都还在护着她。”秦叙摸着那份遗嘱,突然想起小时候,他问父亲,“妈妈为什么不笑呀”,父亲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没关系,爸爸多笑一点,就够了。”
原来有些爱,从一见钟情开始,到生命尽头结束,哪怕从未被回应,也依旧炽热、纯粹,愿意把最后一点光和热,都留给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