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是带着三分缠绵。
封之絮坐在廊下,指尖轻碾着一枚刚摘下的忍冬花瓣。雨珠顺着飞檐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溅湿了她月白色的裙角,她却浑然不觉,只望着庭中那株新抽芽的石榴树出神。
“郡主,仔细着凉。”侍女挽月递过一件素色披风,轻声道,“方才宫里来消息,说今晚的赏花宴,威远将军府的周公子也会去。”
封之絮的指尖微微一顿,花瓣的清香在指尖散开。周宜君。这个名字近来总被京中闺秀挂在嘴边——少年成名的将军,眉眼如剑,笑时却像春日暖阳,传闻他在北境击退蛮族时,单骑冲阵,枪尖挑落敌首的模样,被画成了话本里的插画,传遍了街头巷尾。
她其实见过他一次。去年上元节,她随母后在朱雀街看灯,人群拥挤中,她不慎被撞倒,是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抬头时,撞进一双含笑的眼,他说:“郡主小心。”声音清朗,像雨后天晴时掠过檐角的风。
那时她太慌乱,只匆匆低下头,连句“多谢”都忘了说。
“郡主?”挽月见她走神,又唤了一声。
封之絮回过神,将花瓣轻轻放在石桌上,低声道:“知道了。”她性子向来静,不喜宴饮喧嚣,但若真能再见到他……心头竟掠过一丝连自己都觉陌生的期待。
傍晚雨停,天边烧起晚霞。封之絮换上一袭烟霞色襦裙,领口绣着细密的缠枝纹,是她亲手绣了半个月的。挽月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垂挂髻,簪上一支珍珠步摇,镜中的少女,眉眼温婉,肤色白皙,只是那双眼睛里,总藏着些不易察觉的羞怯。
“这样就很好。”封之絮对着镜子轻声说。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时,周宜君正站在车旁等。他穿了件石青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褪去了战甲的凌厉,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润。见封之絮的车驾过来,他竟主动上前,伸手扶她下车。
“郡主。”他的手宽厚温暖,指尖带着淡淡的皮革与硝烟气息,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封之絮的脸颊微微发烫,低头道:“周将军。”
他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挑:“今日不是将军,只是来赴宴的闲人。郡主叫我宜君便好。”
穿过抄手游廊,宴客的水榭里已坐了不少人。丝竹声流水般淌出,混合着笑语与酒香。周宜君很自然地走在她身侧,遇到相熟的友人招呼,他也只是淡淡点头,目光却始终留意着她,怕她被往来的仆从撞到。
落座时,他恰好坐在她对面。隔着满桌佳肴与摇曳烛火,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封之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低头摆弄着腰间的玉佩,那是父皇赐的暖玉,据说能安神。
“郡主喜欢吃这个?”他忽然开口,指着她面前的一盘莲子羹。
她愣了愣,点头:“嗯,清甜。”
他立刻唤来侍女,将那盘莲子羹端到她面前,笑道:“那便多吃些。我听说这羹是用骊山温泉水炖的,最是养人。”
周围有人起哄:“周将军这是把郡主当易碎的瓷器护着呢?”
周宜君不恼,反而朗声笑道:“平阳郡主本就该被好好护着。”
封之絮的脸更烫了,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悄悄抬眼,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戏谑,只有真诚的暖意,像此刻窗外溶溶的月光,温柔地将她包裹。
宴席过半,她借口透气,走到水榭外的柳树下。晚风拂过,吹起她的裙摆,也吹来了周宜君的声音:“这里风大,怎么不多穿点?”
他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件他的披风,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肩上。披风上,还带着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又温暖。
“多谢。”她拢了拢披风,轻声道。
两人并肩站在湖边,远处的灯火倒映在水中,碎成一片星河。他忽然说:“郡主可知,北境的星空是什么样的?”
封之絮摇摇头。她自小长在深宫中,最远只到过京郊的行宫。
“比这里亮得多,星星像碎钻一样,密密麻麻缀在天上,仿佛伸手就能摘到。”他望着天边的月亮,声音里带着向往,“等战事平息了,我想带你去看看。”
她猛地抬头看他,他也正望着她,眼神认真得让她心慌。晚风吹起他的衣袂,他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北境的星空,或许真的值得期待。
“好。”她听见自己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他笑了,那笑容比星光更亮:“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