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美一人

自赏花宴后，周宜君便成了将军府与公主府之间的常客。

有时是送北境带来的奇石，说上面的纹路像极了大漠落日；有时是带些她从未见过的野果，说酸甜可口，适合解闷；更多时候，是陪她坐在书房里，她看书，他处理军务，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空气里都浸着淡淡的甜。

封之絮性子静，不善言辞，周宜君却总能找到话题。他讲北境的风雪，说战马如何在冰面上奔驰；讲军营的趣事，说士兵们比赛摔跤时，把帐篷都掀翻了；讲他少年时偷偷溜出府，去市井吃馄饨，被父亲罚抄兵书的糗事。

她总是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的声音像磁石，总能轻易抚平她心底的波澜。她发现，这个在外人面前杀伐果断的将军，其实有着极细腻的心思——她看书时，他会悄悄调亮灯烛；她蹙眉思索，他会递上一杯温热的花茶；甚至她无意中说喜欢院角的那丛兰草，次日便见他让人移栽了更多品种，摆满了整个庭院。

“你不必如此费心。”一日，封之絮看着满院的兰花，轻声说。

周宜君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墨兰浇水，闻言抬头笑道：“为你费心，我乐意。”

阳光透过兰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他的睫毛很长，投下淡淡的阴影。封之絮忽然想起《诗经》里的句子：“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原来真的有人，能让诗里的意境变得如此鲜活。

她转身回房，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她绣了许久的荷包。青碧色的缎面上，用银线绣着一只振翅的雄鹰，那是她照着他铠甲上的纹样绣的，针脚细密，是她能拿出的最用心的礼物。

“这个……送你。”她把锦盒递给他，指尖微微颤抖。

周宜君打开盒子，眼睛瞬间亮了。他拿起荷包，翻来覆去地看，语气里满是惊喜：“这是你绣的？真好看。”他立刻解下腰间的玉佩，把荷包系了上去，笑道，“以后我就带着它，上战场也带着。”

封之絮的心猛地一揪：“上战场太危险……”

“有它在，就像你在我身边，我肯定能平安回来。”他说得笃定，伸手轻轻拂去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头一颤，“之絮，我心悦你。”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郡主”，而是“之絮”。简单的三个字，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她的脸瞬间涨红，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知道我性子急，可能吓着你了。”他的声音放得很柔，“但我是认真的。我想娶你，不是因为你是郡主，只是因为你是封之絮。我想跟你结一场真正的婚姻，晨起共描眉，晚归同煮茶，北境的星空，我想陪你看一辈子。”

他的话像酿了蜜的酒，让她头晕目眩。她从未想过，有人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不是因为家族的利益，只是因为她是她。

泪水忽然涌了上来，她不是难过，是太欢喜，欢喜到不知该如何表达。

“我……”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哽咽，“我愿意。”

周宜君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动作却很轻柔，仿佛怕碰碎了她。“太好了，之絮，太好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我这就去求陛下赐婚。”

那天的阳光格外暖，兰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混着他身上的气息，成了封之絮记忆里，最温柔的味道。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想着，原来幸福是这样的感觉——像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再也不用怕风雨。

她不知道，有些承诺，说的时候是真的，只是后来的世事，会比北境的风雪更冷，比战场的刀枪更锋利，能轻易撕碎所有的温暖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