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练习室，荧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将镜面墙照得惨白。左奇函摘下耳机，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手里还捏着那张被翻得卷边的歌词纸。rap部分的韵脚卡了整整三个小时，喉咙里像塞着团砂纸，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还没走？”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练习室的死寂。左奇函抬头，看见镜面里映出个高挑的身影——白色训练服外套松垮地系在腰间，黑色T恤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迹，发尾还在往下滴水，显然是刚结束高强度训练。
是杨博文。
左奇函的指尖在歌词纸上顿了顿。这个名字在《星途计划》的初评级舞台上就刻进了不少人的记忆里。当时杨博文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音乐响起的瞬间，整个人像被按了开关的精密仪器，每个关节的转动都精准得如同计量过，ending pose时扬起的下颌线在追光灯下泛着冷白的光，导师们给出的“A”评级几乎没有悬念。
而左奇函自己，靠着一首原创rap拿到B级，镜头扫过他时，他正低头调试麦克风线，连个正脸都没留下多少。
“嗯，再练会儿。”左奇函转过身，把歌词纸往口袋里塞了塞，指尖不小心蹭到发烫的麦克风，又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杨博文走到他旁边的镜子前，弯腰去捡地上的毛巾。镜子里，两人的倒影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左奇函看见对方脖颈上清晰的青筋，是长期练舞的人才有的线条，像藏在皮肤下的河流，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卡在哪个地方了？”杨博文忽然开口，手里的毛巾正擦过锁骨处的汗，动作自然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左奇函愣了愣，还是把歌词纸掏了出来。“副歌转verse这里，韵脚想押双音节，但总觉得咬字太硬，跟beat不合。”他指着其中一行，字迹被汗水晕开了一小片，“试了好几个词，‘挣扎’‘攀爬’都太冲，想找个软一点的。”
杨博文凑过来看，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大概是刚用了漱口水。他的指尖点在纸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试试‘发芽’？”
“发芽？”左奇函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舌尖抵着上颚打了个转，“‘在裂缝里发芽’，跟前面的‘伤疤’能对上，软度也够……”他忽然抬头，撞进杨博文的眼睛里。对方的瞳孔很亮，像盛着练习室顶灯的光，正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纸，睫毛上还沾着点未干的水汽。
“可以吗？”杨博文眨了眨眼，像是有点不确定。
“嗯，很可以。”左奇函低下头，假装整理歌词纸，耳尖却在发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谢了。”
杨博文没说话，转身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温水。递过来时，左奇函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红痕，是被舞蹈室的地板磨的，结了层浅浅的痂。
“练到几点？”杨博文靠在把杆上喝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不知道，把这段顺下来再说。”左奇函喝了口温水，喉咙的刺痛缓解了些，“你呢？主舞也要这么拼？”
“评级赛只是开始。”杨博文笑了笑，眼角有浅浅的纹路，“后面要合舞，还要学声乐，不抓紧不行。”他顿了顿，看向左奇函，“你rap很好，尤其是原创，有自己的东西。”
左奇函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几天待在B班，听够了“你比A班那个谁差远了”“原创没流量有什么用”，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说“好”。他想说点什么，比如“你跳舞也很厉害”，但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杨博文没在意他的拘谨，拿起地上的背包：“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对了，你的声音适合偏低的key，副歌部分稍微压一点，可能更贴beat。”
门被轻轻带上，练习室又恢复了安静。左奇函站在原地，手里的温水还带着余温。他对着镜子清了清嗓子，试唱了一遍“在裂缝里发芽”，尾音故意收得软了些，像羽毛扫过心尖。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亮得有点吓人。
早上七点，宿舍楼的走廊已经吵了起来。左奇函被隔壁的闹钟吵醒时，发现自己趴在练习室的地板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件陌生的外套，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是杨博文的。
他猛地坐起来，外套滑落在地。歌词纸被压在身下，“发芽”两个字旁边，多了一行小字，是杨博文的笔迹，清秀有力：“拍子可以再松0.5秒，像踩在棉花上。”
左奇函把外套叠好，放进自己的背包里，打算中午去找杨博文还。走到练习室门口时，却看见走廊尽头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像是在争执。
“凭什么让我们B班给A班让练习室？明明是我们先约的！”一个寸头男生的声音很冲，是B班的 vocal担当，叫赵磊。
“就凭我们是A班。”站在对面的是个染着金发的男生，双手插在裤袋里，语气倨傲，“老师说了，优先保证A班的训练时间，你们B班凑合用楼下的小教室就行。”
“你什么意思？”赵磊往前冲了一步，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左奇函皱了皱眉，刚想走过去，就看见杨博文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显然也是刚到，额前的碎发还没打理，有点乱翘着。
“练习室是按时间排的，谁先约算谁的。”杨博文的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走廊瞬间安静下来，“我们A班可以用下午的时间，上午让给B班。”
“博文，你疯了？下午我们要合练新舞！”金发男生皱眉。
“那就改到晚上。”杨博文看着他，语气没什么起伏，“规则就是规则。”
金发男生悻悻地闭了嘴，挥了挥手带着A班的人走了。赵磊愣了愣，走过来拍了拍杨博文的肩膀：“谢了啊，兄弟。”
“没事。”杨博文笑了笑，目光扫过人群，落在左奇函身上时顿了顿，“你也来了。”
“嗯。”左奇函走上前，把叠好的外套递给他，“你的外套，谢了。”
“忘了拿了。”杨博文接过去，随手搭在肩上，“歌词顺下来了吗？”
“顺下来了，效果不错。”左奇函的手指在口袋里蜷了蜷，“中午有空吗？请你喝奶茶。”
杨博文挑了挑眉，像是有点意外，随即点了点头：“好啊，我知道附近有家芋圆不错。”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投下两道平行的影子。左奇函看着杨博文转身走进A班练习室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充斥着竞争和焦虑的选秀工厂里，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中午的奶茶店挤满了训练生，大家都穿着统一的灰色外套，低头刷着手机里的初评级舞台回放。左奇函和杨博文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桌上放着两杯芋圆烧仙草，吸管插在同一个方向。
“你们A班是不是每天都要被导师盯着？”左奇函吸了口芋圆，糯叽叽的在嘴里化开。
“差不多，尤其是声乐课，我总跑调。”杨博文笑了笑，有点无奈，“老师说我跳舞太用力，唱的时候气息不稳。”他顿了顿，反问，“你们B班呢？听说rap组竞争很激烈？”
“嗯，有个练习生以前是地下rapper，挺厉害的。”左奇函搅动着杯子里的吸管，“昨天他还跟我battle了，说我写的词太‘甜’，不像rap。”
“甜不好吗？”杨博文看着他，眼睛弯了弯，“有自己的风格最重要。我小时候练舞，老师总说我跳得太‘冷’，不像个小孩，后来才慢慢找到自己的节奏。”
左奇函心里一动。他想起初评级时杨博文的舞蹈，确实带着种疏离感，像隔着层玻璃在跳，好看，却不接地气。但刚才在走廊里，他挡在赵磊面前时，眼神里的坚定又带着活生生的温度。
“你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左奇函脱口而出，问完又觉得有点唐突，“不想说也可以……”
“想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杨博文没犹豫，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划着，“我爸妈不支持我跳舞，说没前途，我想证明给他们看。”他抬眸看向左奇函，“你呢？”
“想让我写的词被更多人听到。”左奇函的声音低了些，“我以前在网上发过demo，评论区总有人说‘一个高中生懂什么’，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写的不只是青春期的废话。”
杯子里的冰块融化了一半，水顺着杯壁滴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两人都没说话，却有种莫名的默契在空气里蔓延。就像两棵在石缝里生长的树，终于在某个午后，发现彼此的根须在地下悄悄缠在了一起。
回到训练营时，走廊的公告栏前围了很多人。新的任务卡贴了出来——第一次主题考核，选手自由组队，演唱导师指定的歌曲，优胜组能获得额外的镜头时长。
“《破茧》？这歌好难，又是唱跳又是rap，还要分part。”赵磊皱着眉，“咱们B班能凑齐人吗？”
左奇函的目光在任务卡上扫过，忽然看见杨博文站在不远处，正和A班的人讨论着什么。他们的目光在空中撞上，杨博文对着他举了举手里的任务卡，口型说了两个字：“组队？”
左奇函的心跳瞬间加速，像被鼓点敲中了神经。他看着杨博文眼里的笑意，点了点头。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落在任务卡上“破茧”两个字上，泛着金边。左奇函摸了摸口袋里的歌词纸，上面“发芽”两个字被他用笔描了好几遍，已经有点模糊了。
他忽然觉得，这场注定充满荆棘的选秀之路，好像有了可以并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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