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队名单公示在公告栏的第三天,《破茧》组的练习室依旧弥漫着低气压。
左奇函靠在墙角,看着镜子里乱成一团的队形。七个男生挤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有人顺拐,有人抢拍,主唱赵磊的高音卡在半空,像被掐住脖子的百灵鸟,最后化成一声尴尬的咳嗽。
“要不还是按原key来吧?降调之后完全没气势了。”舞蹈基础最差的李铭蹲在地上,抓着头发,“我真的跟不上,要不你们换个人?”
“换谁?现在重组队根本来不及。”负责编舞的A班练习生周航把矿泉水瓶往地上一摔,“杨博文,你不是主舞吗?能不能带带他们?再这样下去,下周的考核我们组就是垫底!”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反复回放着原版舞蹈视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下颌线紧绷的弧度。他已经连续三天泡在练习室了,眼底的青黑像晕开的墨,训练服后背的汗渍干了又湿,结出层淡淡的盐霜。
左奇函把手里的rap词往桌上一放,走过去按了暂停键:“先停十分钟。”
所有人都看向他。这个平时话不多的B班rapper,此刻正皱着眉扫视全场,语气算不上温和,却带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镇定:“周航,你的编舞太复杂了,我们组有三个零基础,这样练到考核也出不来效果。”
“简化?那还有什么看头?”周航嗤笑一声,“左奇函,你是不是怕你的rap被盖过风头?”
“我是怕我们所有人都陪你耗死在这里。”左奇函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原版舞蹈的核心是‘破茧’的张力,不是技巧堆砌。你看这里——”他指着视频里的转身动作,“能不能改成同步的手臂波浪?既简单又有视觉冲击,还能突出主唱的站位。”
周航的脸涨得通红,刚想反驳,却被杨博文拉住了。“他说得对。”杨博文的声音带着刚练完舞的沙哑,“考核看的是整体效果,不是个人炫技。”他走到镜子前,随手拿起支马克笔,在镜面上画了个简单的队形图,“我们分三排,主唱站C位,rapper和主舞分居两侧,用走位填补空档。”
镜子里,杨博文的侧脸在顶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画线条时手腕很稳,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马克笔划过镜面的“沙沙”声,竟盖过了练习室里的呼吸声。左奇函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忽然想起那天在奶茶店,对方说“找到自己的节奏”时,眼里闪烁的光。
重新排舞时,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杨博文把复杂的地板动作改成了简单的滑步,又给零基础的成员画了分解图,连哪个脚先落地都标得清清楚楚。左奇函则拿着歌词本,把verse部分重新分配——给赵磊留了足够的换气时间,把自己的rap词融进鼓点的间隙,避免和舞蹈的重拍冲突。
“这里,你唱完‘黑暗吞噬’后,我接‘但心跳没熄灭’,我们的麦位要错开,形成对话感。”左奇函指着歌词本上的标记,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杨博文的下巴。
对方刚指导完成员走位,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扫过左奇函的睫毛。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同款薄荷沐浴露的味道,左奇函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好。”杨博文的声音也低了些,伸手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指尖的温度像电流,“你的气口留得刚好,到时候我往你这边靠半步,镜头能同时拍到我们。”
镜子里,两个身影挨得很近。左奇函看见自己泛红的耳根,和杨博文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忽然觉得镜面墙好像变成了透明的屏障,把练习室的嘈杂都隔在了外面,只剩下两人之间悄悄流淌的空气。
凌晨一点,练习室里只剩下左奇函和杨博文。
赵磊他们早就扛不住回去睡了,地上散落着空水瓶和揉成团的纸巾,镜面墙被马克笔画得乱七八糟,却意外地有种并肩作战的烟火气。
左奇函靠在把杆上,看着杨博文反复练习ending pose。最后一个动作是侧身下腰,右手撑地,左手向上伸展,像蝴蝶破茧时展开的翅膀。但他的旧伤显然在隐隐作痛,每次起身时,眉头都会不自觉地皱一下。
“别练了。”左奇函递过去一瓶红花油,“你后腰的伤还没好,这么折腾会加重的。”
杨博文接过红花油,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没事,老毛病了。”他拧开盖子,往手心倒了些,往腰后抹的时候,动作明显有些僵硬。
左奇函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我帮你吧。”
指尖触到对方后腰的肌肉时,杨博文明显僵了一下。左奇函的动作很轻,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训练服渗进去,带着红花油的辛辣味,慢慢揉开那些紧绷的硬块。他能感觉到手下的皮肤在微微颤抖,像受惊的小兽。
“以前练舞摔的?”左奇函的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这份安静。
“嗯,参加省赛的时候,跳脱力了,从舞台上滚下去过。”杨博文的声音闷闷的,“当时躺在医院,我妈来看我,说‘这下知道错了吧’,我没理她,出院第二天就去舞房了。”
左奇函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象着那个场景——少年人裹着绷带,一瘸一拐地走进舞房,镜子里的自己满身伤痕,却还是固执地抬手、旋转,像飞蛾扑向明知会灼伤自己的火焰。
“值得吗?”他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现在觉得值。”杨博文转过身,眼底的笑意在灯光下晃了晃,“至少现在,有个人会给我揉腰。”
左奇函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鼓槌狠狠砸中。他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撞到把杆,金属的凉意透过衣服渗进来,却压不住发烫的耳尖。“谁、谁给你揉腰了,我是怕你拖后腿。”
杨博文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笑出声。清朗的笑声撞在镜面墙上,又反弹回来,像撒了把星星在空气里。“对,怕我拖后腿。”他拿起地上的歌词本,翻到左奇函写的rap部分,“那你得把这段再改改,刚才合的时候,跟我的动作卡点还是差半拍。”
两人凑在镜子前,头挨着头讨论歌词。左奇函念rap的时候,杨博文就在旁边用手指敲着镜面打拍子,偶尔打断他:“这里换气太急,我给你加个wave动作,正好能顺口气。”
“你这wave比我的词还骚。”左奇函笑着推了他一把,手指碰到对方的胳膊,才发现杨博文的肌肉线条紧实得像拉满的弓弦。
“要的就是这种反差。”杨博文回敬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念‘裂缝’的时候,我往你身后滑步,形成视觉上的‘破茧’,怎么样?”
镜子里,两个身影越靠越近。左奇函能看到杨博文睫毛上的小绒毛,和自己映在对方瞳孔里的样子——有点傻,却带着藏不住的欢喜。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镜面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给他们的影子系上了看不见的线。
考核前一天,节目组突然通知要加录“幕后花絮”,要求每个组拍一段练习日常。
摄像大哥扛着机器走进练习室时,左奇函正被杨博文按在镜子前纠正动作。“手再抬高两厘米,对,肩膀放松,你这不是在打架,是在‘破茧’。”杨博文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指尖轻轻往下压,“想象自己是刚从壳里钻出来的蝴蝶,翅膀还软着,别那么硬邦邦的。”
左奇函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偏偏摄像还在旁边怼着拍,他僵硬地动了动胳膊:“蝴蝶没有我这么硬的翅膀。”
“有的,”杨博文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就是那只最倔的蝴蝶,非要从石头缝里钻出来。”
热气拂过耳廓,左奇函的动作彻底乱了套,差点同手同脚。摄像大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左奇函同学,注意表情管理啊,这可是要播出去的。”
杨博文也笑着松开手,转身去帮赵磊调整麦克风高度,肩膀却还在微微颤抖——显然也在憋笑。左奇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气,又有点甜,像喝了杯加太多糖的奶茶。
花絮拍了整整一下午,最后一个镜头是全体成员的“口号时间”。大家围着镜头喊“《破茧》组一定赢”时,左奇函悄悄往杨博文那边靠了靠,胳膊肘碰到对方的手肘,两人都没躲开。
收工的时候,赵磊突然指着左奇函的衣服:“你这是什么?”
左奇函低头,发现自己的训练服上多了个浅浅的唇印——是刚才杨博文拍他后背时不小心蹭到的口红印,大概是哪个女生的口红蹭到了杨博文身上。
“我靠,杨博文你干什么了?”赵磊夸张地叫起来,“镜头都拍下来了!”
杨博文的脸瞬间红了,慌忙从口袋里掏纸巾:“不是故意的,刚才帮女生组捡东西,可能蹭到了……”
左奇函却按住了他的手,拿起马克笔,在那个唇印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蝴蝶:“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镜子里,那个歪歪扭扭的蝴蝶正好停在唇印上,像在守护着什么秘密。杨博文看着他低头画画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总是把“别烦我”挂在嘴边的rapper,其实比谁都温柔。
凌晨的练习室终于安静下来。左奇函收拾东西时,发现杨博文的水杯落在了镜子前。他拿起杯子,看到杯壁上贴着个小小的贴纸——是只破茧的蝴蝶,翅膀上写着“博”字。
他把水杯塞进自己的背包,打算明天还给对方。走出练习室时,走廊的灯已经灭了大半,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尽头闪烁。左奇函摸着背包里温热的水杯,忽然想起杨博文刚才纠正他动作时,搭在他肩上的手,和那句藏在笑里的“最倔的蝴蝶”。
考核的战鼓已经敲响,但他好像没那么怕了。
因为他知道,镜子的另一头,总有个人在等着和他一起,把那些磕磕绊绊的舞步,跳成属于他们的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