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直播的前一晚,左奇函在练习室的地板上找到了杨博文。
对方蜷缩在镜子角落,膝盖抵着下巴,手机屏幕亮着,是和家人的聊天界面。左奇函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他在哭——不是嚎啕大哭,只是肩膀轻轻耸动,眼泪砸在手机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被踩碎的星子。
“怎么了?”左奇函在他身边坐下,递过去一包没拆封的纸巾。
杨博文没接,只是把手机倒扣在地上,手背蹭了蹭眼睛:“我妈刚才打电话,说我爸住院了,让我退赛回家。”他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她说我要是再折腾,就别认她这个妈。”
练习室的顶灯忽明忽暗,映在杨博文泛红的眼尾,像层薄冰。左奇函想起他说过“想证明给爸妈看”,此刻那些藏在舞蹈里的倔强,忽然碎成了满地的委屈。
“你爸情况很严重吗?”
“老毛病,高血压犯了,住院观察几天就好。”杨博文吸了吸鼻子,“我妈就是想找个理由逼我回去。她总觉得跳舞是不正经的事,不如考个公务员安稳。”
左奇函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外套上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的洗衣皂味。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把写的rap拿给爸妈看时,被扔进垃圾桶的场景——“整天写这些没用的,不如多做几道题”。
原来每个人的破茧之路,都拖着根看不见的线,被身后的人攥着。
“明天考核完,跟节目组请个假回去看看吧。”左奇函的指尖在地板上划着圈,“就当是……给叔叔带个好消息。”
杨博文抬头看他,眼里还蒙着水汽:“好消息?”
“嗯。”左奇函笑了笑,伸手擦掉他脸颊上的泪痕,指尖的温度烫得对方瑟缩了一下,“比如,我们组拿了第一。”
杨博文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眼泪却掉得更凶了。他忽然往左边倒了倒,脑袋靠在左奇函的肩膀上,很轻,像片羽毛落下来。“左奇函,”他的声音闷闷的,“我有点累。”
“累就睡会儿。”左奇函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半天,还是轻轻落在他的背上,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我在这儿看着。”
镜子里,两个影子依偎在一起,被顶灯拉得很长。左奇函数着杨博文的呼吸声,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忽然觉得,这个充斥着排名和淘汰的选秀工厂,好像有了个可以停靠的角落。
考核直播当天,后台像个炸开的马蜂窝。
化妆间里,赵磊对着镜子扯自己的领结,手一直在抖;李铭把歌词纸贴在手机背面,恨不得刻进脑子里;周航则在反复检查麦克风,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左奇函坐在角落,任由化妆师给他上发胶。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被抓得竖起,眼尾扫了点深色眼影,比平时多了几分凌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歌词纸,上面有杨博文昨晚补的标记——在“发芽”两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舞台中央的位置。
“紧张吗?”杨博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左奇函回头,看见他穿着同款黑色演出服,领口别着银色的蝴蝶胸针,是造型师特意准备的。眼尾的泪痕已经消了,只剩下淡淡的红,反而让那双眼睛显得更亮。
“还好。”左奇函的指尖在歌词纸上捏出了褶皱,“你呢?想通了?”
“嗯。”杨博文在他旁边坐下,让化妆师给补口红,“跟我爸视频了,他说让我好好比,别管我妈。”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他还说,我跳的舞比电视上那些好看。”
左奇函笑了。他能想象出那个场景——病床上的叔叔举着手机,对着屏幕里的儿子傻笑,身后站着气鼓鼓的阿姨,却还是忍不住往镜头里瞟。
上台前,导演组突然通知要抽人进行“赛前采访”。镜头怼到左奇函面前时,他正被杨博文拉着检查耳返。
“左奇函同学,这次考核有信心拿第一吗?”女主持人的声音甜得发腻。
“有。”左奇函的目光越过镜头,落在杨博文身上,对方正对着他比口型:“加油。”
“那你觉得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哪个组?”
“没有竞争对手。”左奇函的声音很稳,“我们只跟自己比。”
镜头转向杨博文时,他正帮左奇函理了理歪掉的耳返线:“我和左奇函的part有个互动设计,希望大家能喜欢。”他说这话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左奇函的下巴,动作自然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后台的监视器前,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啊啊啊他们好甜!”
“杨博文看左奇函的眼神不对劲!”
“这对CP我先站了!”
左奇函没看到这些,他只是觉得杨博文的指尖有点凉,像带着舞台侧方的冷气,却让他的心跳烫得惊人。
《破茧》的前奏响起时,左奇函站在升降台上,听着台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聚光灯刺破黑暗,落在他脚边,像条通往未知的路。他深吸一口气,想起昨晚杨博文靠在他肩上的重量,想起歌词纸上那个小小的箭头,忽然就不紧张了。
升降台缓缓升起,他看见杨博文站在舞台中央,背对着他,黑色的演出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当鼓点落下的瞬间,对方猛地转身,手臂划出的弧度像翅膀展开,眼神里的凌厉和温柔奇异地糅合在一起——那是独属于杨博文的舞台魅力,平时藏在温和的笑容里,只有在聚光灯下才会彻底绽放。
左奇函的rap卡得刚刚好。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杨博文身侧,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重叠,像两只即将破茧的蝴蝶。当他念到“在裂缝里发芽”时,杨博文突然往他身后滑步,黑色的衣袖扫过他的手腕,带着电流般的触感。
台下的尖叫声浪差点掀翻屋顶。
左奇函的目光在观众席上扫过,看到导师席上的说唱教父点了点头,看到导演组举着“继续”的牌子,最后落在舞台侧面的监视器上——屏幕里,他和杨博文的脸挨得很近,眼神交汇的瞬间,像有星火炸开。
副歌部分,赵磊的高音终于稳住了,像道划破黑暗的光。七个男生的走位比排练时整齐了太多,杨博文设计的手臂波浪动作在灯光下起伏,真的像片展翅的蝶群。左奇函站在最右侧,看着杨博文在C位领舞,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跳跃都精准得像计量过,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最后一个八拍,所有人都往舞台中央聚拢。杨博文的ending pose还是那个侧身下腰的动作,但这次,他的左手没有伸向空中,而是往后一捞,正好握住了左奇函的手腕。
聚光灯骤然熄灭,只剩下追光灯打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左奇函能感觉到杨博文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和他自己的一样。黑暗中,他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混在一起,盖过了台下所有的喧嚣。
公布成绩时,所有人都挤在等待区的屏幕前。
《破茧》组的得分排在第二,仅次于A班全员组成的《炽焰》组。赵磊捂着嘴哭了,李铭抱着周航跳了起来,只有左奇函和杨博文站在角落,没说话。
“已经很好了。”左奇函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我们本来就是临时组队……”
“不好。”杨博文打断他,眼神里的执拗又冒了出来,“我设计的动作还是太保守了,你的rap可以更炸一点。”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下次一定赢。”
左奇函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的失落忽然就散了。他想起刚才在舞台上,杨博文握住他手腕的力度,想起黑暗中交缠的呼吸,忽然觉得,排名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回宿舍的路上,杨博文的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我看直播了!儿子你跳得真好!你妈刚才偷偷抹眼泪呢!”
杨博文的眼眶瞬间红了,却笑着说:“知道了爸,等我淘汰了就回去看你。”
“呸呸呸!”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了,“不准说这话!我儿子肯定能出道!”
挂了电话,杨博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不是委屈,是卸下重担后的释然。左奇函没说话,只是陪他在走廊里站着,看着窗外的月亮慢慢爬上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天我请个假,回去看看我爸。”杨博文擦干眼泪,转头看他,“可能要耽误两天训练。”
“嗯,去吧。”左奇函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
是颗橘子味的糖,和很多年前在练习室递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杨博文捏着那颗糖,忽然上前一步,抱了抱他。这个拥抱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带着足够的温度。“等我回来。”他在左奇函耳边说,声音里的坚定像颗种子,落进了对方心里。
左奇函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路上小心。”
走廊的灯亮了又暗,像舞台上的追光。左奇函站在原地,摸着自己发烫的耳朵,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排名和淘汰的焦虑,都被刚才那个拥抱熨平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敲下一行字:
“破茧之后,是更宽的天。”
后面加了个小小的蝴蝶表情,翅膀上画着两个交缠的字母——Z和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