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运兵车在阿漠拉汗那铺满沙砾的荒芜街道上疾驰着,车轮扬起的沙尘像烟雾一样弥漫在车后。
由于道路充满沙石和碎屑,车辆不停地上下颠簸,车身也随之发出阵阵金属的碰撞声……
车内死寂一片,除了受伤队员的哀嚎……
百川由纪靠在车厢角落,她乌黑顺直的头发耷拉在肩膀上,半遮住脸部,狙击枪横放在膝上,枪管仍残留着硝烟的气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机护圈,像是要确认某种触感——
她本该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就结束一切。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
沃克躺在担架上,膝盖的弹孔已经被止血绷带缠紧,但渗出的暗红色仍在缓慢扩散。他咬着牙,额头上布满冷汗,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
而那个手腕被射穿的队员——麦尔斯——正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发呆。他的防弹衣上还沾着屁股中弹时的血迹,干涸的深褐色在沙黄色布料上格外刺眼。
“真倒霉,麦尔斯以后不能导管了,右老婆被人射死喽~”
司机回头看了一下车厢,仿佛想找点什么话题缓解一下压抑的氛围。
“去你妈的。”
麦尔斯虽然疼痛难忍,但为了男人的尊严还是反驳了一下司机。
车厢里响起了短暂的笑声。
百川由纪却依旧眼神空洞的坐在角落。
车厢里那点因为司机蹩脚玩笑而勉强挤出来的笑声,像被掐断的琴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压抑再次沉甸甸地笼罩下来,比车外的沙尘更令人窒息。
布洛克的光头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他猛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他粗壮的手臂环抱在胸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角落里沉默的百川由纪身上。
“妈的,晦气!”
布洛克的声音粗嘎,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我就说这趟活儿准没好事!带着个娘们儿出任务,能他妈有好果子吃?!”
他的声音在颠簸的车厢里异常刺耳,所有人都是一僵。麦尔斯也忘了疼痛,愕然地看向布洛克。
布洛克却更加肆无忌惮,他抬手指着百川由纪,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脸上:“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王牌’!亚洲来的黄皮婊子!平时装得跟什么似的,关键时刻呢?嗯?!一枪打偏了,害得麦尔斯废了只手,沃克瘸了腿!还他妈把我们都暴露了!”
“布洛克!少说两句吧!”司机从后视镜里吼了一声,但声音里透着无力。
“我少说两句?!”
布洛克猛地站起来,头几乎碰到车顶,他指着沃克和麦尔斯,“看看他们!看看这些血!都是因为这个自以为是的臭婊子!她根本不该出现在战场上!她脑子里除了怎么勾引男人还有什么?啊?!任务失败,兄弟受伤,全他妈拜她所赐!”
“黄皮”、“娘们儿”、“臭婊子”、“勾引男人”……这些充满恶毒、侮辱的词汇像淬了毒的子弹,一颗颗射向百川由纪。
百川由纪依旧保持着靠坐的姿势,头微微低垂,乌黑的发丝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布洛克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近一步,几乎把那张带着疤痕的狰狞面孔怼到低着头的百川由纪眼前,油腻的呼吸喷在她额前的发丝上。
他挑衅地在她面前打了两个响指:“嘿~嘿~看着我,你老家哪的?哦对了,日本。不如你帮兄弟们一个忙,滚回你老家去多拍些A片儿,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嗯?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呢?黄皮婊子。”
她放在扳机护圈上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百川由纪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有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碎裂、翻涌,又被强行压下去。
羞辱、愤怒、自责、还有那几乎将她淹没的失败感……
其他队员有的低头盯着靴子,有的看向窗外飞扬的沙尘,没人看百川由纪,也没人站出来阻止布洛克。失败带来的怨气,似乎在这个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对于这些PMC的士兵来说,他们对于任务的失败的荣辱感并不在乎,真正在乎的是任务失败后能拿到的薪水大打折扣……
“够了!布洛克!”
一声压抑着雷霆般怒火的低吼炸响。坐在副驾的队长汉克。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得像要刺穿布洛克。
“再他妈多说一个字,老子就把你从这车上扔下去,让你自己爬回基地!”
“任务失败是所有人的责任!美军提供的情报失误,他们根本没提到我们执行任务的地区存在狙击威胁。我的指挥也有问题!现在,都给我把嘴闭上!省点力气,留着舔伤口!”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百川由纪身上,复杂而沉重,包含了失望,但更多的是制止混乱的命令。
布洛克对上汉克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在对方那近乎实质的杀气面前败下阵来。他狠狠地瞪了百川由纪一眼,重重地坐了回去,抱着胳膊,胸膛剧烈起伏。
“美军的情报什么时候准确过。”
司机见队长的威慑起了点作用后,便又附和着队长开了这样一句玩笑。
车厢里又响起了一阵充满无奈和苦涩的笑声。
百川由纪依然低着头,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有那紧握枪身、指节发白的手,泄露着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车轮碾过碎石,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在她碎裂的自尊上又狠狠踩了一脚。
上千次优秀的移动靶射击成绩,上百次的公司任务。对于这个公司来说,她确实是狙击手中的佼佼者的存在……
“好了,我会向指挥官说明情况的,争取为大家保下这次行动的报酬…”
队长话音刚落,车厢里原本紧张的氛围顿时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