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员补充

装甲运兵车驶离城区后，停在郊区的一座废弃厂房的大院里。

这里是汉克小队的据点…

队长下了车后，没有喝水或者吃上一口巧克力，把突击步枪斜挎到背上以后便径直走向无线电台。

汉克队长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疲惫和犹豫：

“我是……汉克•德弗瑞科……第……B7小队的队长，身份编号是29HK177…”

“身份确认，汉克队长。欧哈拉•曼科里安少校指挥所。”

无线电台里传来接线员平静的声音。

“任务…任务汇报。4月23日……B7小队在哈马卡城的安兰德城区……于上午8时执行地区协防，抓捕和击毙地区残留圣战分子的任务，十二位队员在上午8时全员准备就绪，配合75游骑兵团的士兵共逮捕新党分子14名，射杀新党圣战分子7名，俘虏圣战分子3名……”

“数据确认，继续汇报。”

“下午……下午2时和75游骑兵团的士兵分别后，B7小队独自执行地区协防任务，下午四点………”

“……”

“下午四点遭遇狙击手伏击，一名队员膝盖受伤，一名队员手腕受伤，一名……右肩膀的关节部位受伤，虽无致命伤，但均丧失战斗能力，请求迅速补充B7小队人员以恢复建制。”

“数据确认，补充人员已上路。”

“还…还有就是，这次情报有误，B7小队的主要任务是协防，情报并没有提到协防地区有狙击力量……B7小队申诉保留任务薪资……”

……

无线电通讯结束的“滴”声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异常刺耳。

汉克队长没有立刻起身，他维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宽厚的肩膀垮塌下来，一只手重重地按在冰冷的电台外壳上，仿佛要将那份疲惫和屈辱压进金属里。

昏黄的应急灯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下颌线绷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据点里弥漫着机油、尘土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队员们像被抽干了力气，各自找地方瘫坐着，处理伤口进食补水或只是发呆。

沃克和麦尔斯被安置在角落的简易担架床上，其他士兵正低声询问麦尔斯屁股伤口的情况，引来几声压抑的嘶气声。

肯靠在一堆木箱上，脸色苍白，右臂用三角巾吊在胸前，眼神同样空洞地望着布满蛛网的天花板。

布洛克靠墙站着，抱着胳膊，光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油光。

他斜睨着刚结束通讯的汉克，又扫了一眼角落里仿佛与世隔绝的百川由纪，嘴角向下撇着，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怨愤。

短暂的沉默被布洛克粗嘎的嗓音打破：“怎么样，头儿？那帮坐办公室的吸血鬼怎么说？我们的血汗钱保住了吗？”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目光更是像钩子一样甩向百川由纪的方向。

汉克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身，转过身面对队员们。

他脸上没有表情，但那是一种极力压抑后的空白，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挫败、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指挥部确认了我们的前期战果……”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努力维持着队长的威严，“逮捕和击毙的数据被采纳了。”

队员们脸上刚浮现一丝松动的迹象，汉克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冰水浇了下来。

“但是，”

汉克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沃克、麦尔斯和肯，“关于下午的遇袭和任务中断……他们承认情报存在疏漏，没有预警狙击威胁。所以，不会追究任务失败的主要责任。”

布洛克嗤笑一声：“‘不会追究’？说得真好听！钱呢？老子的卖命钱呢？！”

汉克的目光锐利地刺向布洛克，带着警告的意味：

“指挥所说……”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但最终还是选择直白地复述那冰冷的现实。

“……由于我们未能完成预定的整个协防时长，并且小队建制因伤损严重，任务目标未完全达成……所以，只能结算基础任务金。高风险区域津贴、时长津贴、目标达成奖金……全部没有。”

“什么？！”

“操！”

“他妈的就给个底薪？！”

“老子腚都被打开花了就值这点？！”

不满和咒骂声瞬间在厂房里炸开。

就连重伤的沃克都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麦尔斯更是骂出了声，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肯闭上眼，把头重重靠在木箱上，仿佛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布洛克的反应最为激烈。他猛地站直身体，脸色涨红，额角的青筋暴起：

“扣除？！就他妈因为没站满那几个钟头？！就因为这该死的狙击手？！就因为这个——”他猛地指向角落里如同石雕般的百川由纪，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因为这个婊子没打中那一枪，害得我们丢了人，丢了时间，现在连钱也要丢？！”

“布洛克！够了！”

汉克厉声喝道，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形成压迫，“我说过，责任是大家的！情报失误是源头！我的指挥也有问题！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

“互相指责？”布洛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狂怒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

“如果不是她失手，我们早该完成任务拿着全款回来了！现在呢？现在大家只能拿个糊口钱！我们他妈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步冲到百川由纪面前，几乎要贴到她脸上。

百川由纪依旧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放在膝盖上的狙击枪，冰冷的金属枪身映着昏暗的光。

她的手指紧紧扣着护木，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布洛克那混杂着汗臭和血腥味的炽热呼吸喷在她的发顶，那些恶毒的指控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

“看看她！像个死人一样！”

布洛克见百川由纪毫无反应，更加暴怒，他猛地伸手，竟然一把抓住了她放在腿上的狙击枪枪管，粗暴地想要拽起来，“你他妈说话啊！婊子！老子执行任务之前说队里狙击手是个王牌。王牌怎么现在哑巴了？！你害得兄弟们……”

“放手！”

一声压抑着雷霆的低吼，汉克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布洛克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布洛克吃痛地闷哼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枪管。

“汉克！你他妈护着她？！”布洛克目眦欲裂。

“我护着的是这支队伍的纪律！最后一次警告你，布洛克！”

汉克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再碰她，再挑衅一次，我就和指挥所汇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这趟任务的底薪你也别想要了！现在，滚去检查你的装备！所有人，处理伤口，补充弹药，原地休整待命！”

布洛克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强行按住的暴怒公牛。

他狠狠地瞪了汉克一眼，又用淬毒般的目光剜了百川由纪一眼，最终猛地甩开汉克的手，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向堆放装备的角落。

厂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布洛克粗重的喘息和伤员压抑的呻吟。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

汉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向通讯台旁的水桶，舀起一瓢冷水，狠狠地浇在自己头上。

冰冷的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流淌，浸湿了衣领。

百川由纪缓缓抬起头。发丝滑落，露出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焦距。

她的目光落在刚才被布洛克抓过的枪管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粗暴的指印。她伸出手，指尖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拂过冰冷的金属。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狙击镜上。

在那昂贵的、曾被她视为生命延伸的瞄准镜边缘，靠近目镜罩的地方，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如同丑陋的蜈蚣，静静地趴在那里。那是白日里在屋顶被敌方火力压制，她从桌子上跌落时磕碰的痕迹。

之前她一直没发现。

现在，它就在那里。刺眼，狰狞。

仿佛她引以为傲的一切，连同那上千次移动靶的满分记录，上百次任务的“佼佼者”光环，以及她刚刚被撕得粉碎的自尊，都在这道细微的裂痕面前，无声地崩塌了。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没有看任何人，没有说一句话。她将沉重的狙击枪重新甩到背后，枪带勒进肩膀的疼痛感让她麻木的神经有了一丝微弱的反馈。

然后，她迈开脚步，在队员们复杂而沉默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厂房深处通往二层锈蚀铁梯的阴影里。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中回荡，孤独而沉重。

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没有目光、没有指责、没有那道裂痕的地方，哪怕只是片刻。

厂房二层有个小小的瞭望平台，曾是工厂监工的位置，如今只剩下残破的栏杆和满地的碎玻璃。

百川由纪走到平台边缘，背靠着冰冷的、布满铁锈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窗外，阿漠拉汗荒凉的月色冰冷地洒落，将她单薄的身影笼罩在一种近乎绝望的寂静之中。

远处，似乎传来了几声零星的枪响，更衬得此地的死寂深入骨髓。

百川由纪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微微耸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只有那柄带着裂痕的狙击枪，静静地躺在她脚边，冰冷的金属反射着同样冰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