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道流闻言,眸光微动。他自然能看出她这具躯体的不凡,那是一种超脱了寻常魂力体系的、更为本质的“存在感”。他沉默了片刻,对着周围仍躬身不敢起的众人挥了挥手。
“都退下。”
无人敢有异议,所有人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出了大殿,留下这空旷宏伟的空间,以及其中对视的两人。
直到此刻,千道流才重新将目光完全聚焦在司云织身上,那眼神锐利,仿佛要穿透她平静的表象,看清她真正的来意。
“那么,”他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他周身那纯净而强大的天使神力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领域,将外界隔绝,“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织命者。”
“武魂殿,或者说,”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我千道流的命运,又有什么值得你这位观察者,再次驻足?”
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巨大的穹顶投下庄严的影子,却无法掩盖场中央那两道身影自身散发的光芒——一道是纯粹神圣的金,一道是超然物外的银。
千道流的问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在等待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她为何再次介入他命运的答案。
司云织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云银色的眼眸微微流转,仿佛在阅读着空气中无形的篇章,最终,目光落回到千道流身上,那眼神通透得让他感觉自己仿佛透明。
“目的?”她轻轻重复,空灵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命运的揶揄,“我曾告诉波塞西,我是一个观察者。”
她向前缓缓走了一步,赤足踏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仿佛踏在命运的弦上。
“观察者,自然是为了观察‘变化’。”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他的身躯,落在了那根唯有她能见的金色丝线上,“比起数十年前在海神岛,你的‘线’,确实发生了变化。更沉静,也更……孤独。”
她的话语依旧直接,毫不避讳地揭穿他深藏的状态。千道流身形未动,但金色的眼瞳却微微收缩了一下。这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既熟悉,又依然让他感到悸动。
“但这并非我此刻驻足的全部理由。”司云织继续说着,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武魂殿……或者说,这片由你守护之地,它的‘织锦’正在变得混乱。我看到了不应存在的‘缠绕’,听到了命运不祥的‘嘶鸣’。”
她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层层殿宇,投向了教皇殿的方向,那里,有着那根扭曲的金色丝线,以及那根即将彻底断裂的紫色丝线。
“有一个‘结’正在形成,”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千道流,语气变得凝重了些许,“它并非源于我手,却可能撕裂整幅画卷。而我,找不到它的源头。”
她第一次,在一个“凡人”面前,流露出了一丝属于织命者的困惑。这并非示弱,而是一种基于事实的陈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或许只因为,他是千道流,是这根她注视了数十年的、独特而坚韧的金色丝线。
千道流沉默地听着。他并不完全理解所谓“织锦”和“结”的具体含义,但他听懂了核心——武魂殿正面临一种他未能察觉的、源于命运层面的威胁。而这位能洞悉命运的神祇,为此而来。
“所以,”千道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你留在这里,是为了找到那个‘结’?”
“是。”司云织坦然承认,“这里,是丝线最密集、也是波动最异常的地方。在这里观察,是最佳的选择。”
“你需要什么?”千道流问得直接。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无需过多迂回。
司云织环顾了一下这宏伟却冰冷的大殿,轻轻摇头:“无需特别安排。一个容身之处,足矣。只是……”她顿了顿,看向千道流,眼神变得深邃,“我的观察,或许会不可避免地,看到一些……你未必愿意被他人窥见的轨迹。”
这是警告,也是坦诚。
千道流迎着她的目光,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当然明白,武魂殿并非一片净土,光鲜之下自有阴影,包括他自己,也有着不愿示人的角落。允许这样一位存在留下,无异于在身边安置了一面能映照一切的镜子。
片刻的沉默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可以。”
他转过身,面向殿外,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你便留在供奉殿。”他做出了决定,一个足以让所有长老震惊的决定。供奉殿,是武魂殿最核心、最神圣之地,除了几位供奉,从未有外人可以长居于此。
“在那里,你不会受到打扰。”他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她,那眼神恢复了属于大供奉的威严与疏离,却又比对待他人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至于你能‘看’到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坦然,又或许是一丝隐秘的期待。
“……随你。”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但他留下的应允,却如同最坚实的契约,为司云织在武魂殿,在这命运漩涡的中心,开辟了一方独特的立足之地。
司云织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中,感受着那根远去的金色丝线中传来的、复杂而坚定的意念。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纯粹的过客。
她已身在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