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停歇,像有人拧紧了水龙头,只剩屋檐滴水声,一下一下,敲在青石台阶上,像更鼓。黑色轿车碾过积水,停在于家老宅门前,车灯熄灭,世界沉入暗色。林知遥被推下车,烟灰色婚纱裙摆沾满泥水,像一幅被泼了墨的画。她抬头,看见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门后灯火通明,却照不进她眼底。
“请吧,少奶奶。”管家老周声音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林知遥深吸一口气,提步踏入——这一步,像踏进一座镀金牢笼。
老宅正厅,檀香缭绕,供桌上祖宗牌位森然排列,像一排沉默的审判者。老爷子坐在主位,黑色唐装领口绣着暗金檀花,手边一只紫檀木托盘,上面躺着一份文件——《股权转让协议》。他抬手,示意她坐,声音温和得像闲聊:“婚礼仓促,委屈你了。按规矩,新媳入门,要给祖宗上香,然后签字。”
林知遥目光扫过文件,指尖微颤,却挺直脊背:“签字可以,内容我得先看。”老爷子笑了,眼角皱纹像刀刻:“自然,于家讲民主。”他抬手,文件被推到他面前,条款清晰——
“于朦胧名下所有股份,自愿转让给祖父于慎斋,以保家族昌盛。”
林知遥瞳孔微缩,声音冷静:“他昏迷,无法签字,这份协议无效。”老爷子笑意不变,从袖中掏出一只U盘,推给她:“那就让他签。这里面有他昏迷前的视频授权,你替他按手印,一样有效。”
U盘金属边缘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一把 miniature 的匕首。林知遥没接,只抬眼看他:“如果我不签呢?”老爷子笑容渐冷:“那就留在老宅,学规矩,直到签为止。”
话音落下,两侧保镖无声上前一步,像两堵移动的墙。空气瞬间凝固,只剩檀香燃烧的轻响。林知遥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好啊,我学。”她抬手,拿起供桌上的线香,点燃,对着祖宗牌位深深一拜,声音清晰:“列祖列宗在上,于家媳妇林知遥,今日学得第一条规矩——”她转身,目光扫过老爷子,声音掷地有声,“夫妻一体,夫不醒,妻不独活,更独断。”
老爷子脸色微变,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放肆!”林知遥却转身,走向供桌旁的一扇暗门——那里,她白天无意间发现,老周曾悄悄出入。她抬手,推门而入,暗室灯光亮起,眼前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四面墙挂满了画像,皆是于朦胧不同年龄:七岁的他站在马背上,脚踝却被铁链锁住;十二岁的他坐在钢琴前,手腕缠着玫瑰枝,刺破皮肤,血珠滴在琴键;十八岁的他站在老宅门前,背后大门半掩,门内黑洞洞,像一张巨口。最后一幅,是近期——他站在玻璃穹顶下,无名指被套上戒指,眼底却空茫如深渊。
画像右下角,统一签着一行小字:
“继承人,亦是囚徒。”
林知遥指尖微颤,忽然明白——这座宅子,从来不是家,而是镀金牢笼。她转身,走出暗室,目光扫过老爷子,声音平静却带锋:“这些画,您挂了多少年?”老爷子没回答,只抬手,示意保镖上前。林知遥却抬手,从供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枝玫瑰,枝上带刺,她握紧,刺破掌心,血珠渗出,她却浑然不觉,抬手,把血按在《股权转让协议》的“拒绝”二字上,声音清晰:“我拒签,以血为印。”
她把合同拍回老爷子胸口,声音掷地有声:“宅子再大,也关不住一颗想飞的心。”
老爷子脸色铁青,手指在拐杖上收紧,指节泛白,却终究没再开口。林知遥转身,走向大门,背脊笔直,像一根不肯折断的竹子。门后,于朦胧的声音透过蓝牙耳机传来,低哑却坚定:“干得好,接下来,该我出场了。”
她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像黑夜中一闪而逝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