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在空中旋转,划破雨幕,像一道绝望的流星,吸引着所有濒临崩溃的目光。
时间仿佛被拉长。林朔能看清每一滴雨珠砸在火苗上激起的微弱白气,能看清城下蛮兵脸上从狰狞到错愕的变换,能看清巨大攻城槌木质纹理上的裂纹。
他投出的那个怪诞之物——缠满浸油弓弦、绑着尖锐碎铁的重块——率先落地,砸在攻城槌正前方几步之遥。
下一瞬,火把落下。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类似布匹被猛烈撕开的“嗤啦”爆燃声!火焰骤然腾起,更致命的是燃烧带来的剧烈收缩和投掷时赋予的旋转力!
崩得笔直的弓弦,带着锋利的碎铁片,贴地狂舞,如同一道贴地的火焰旋风,狠狠扫向攻城槌的底部和推槌蛮兵的下盘!
“啊!我的腿!”
“什么东西缠住了!”
惨叫声迭起。高速旋转的铁片砍入血肉,卡进木轮。燃烧的、坚韧的弓弦绊住脚踝,缠绕轴辎。虽然无法完全阻止巨槌的恐怖冲势,却造成了致命的混乱和迟滞。推车的节奏瞬间被打乱,阵型一滞,巨大的惯性让攻城槌发生了细微却决定性的偏斜。
就是这毫厘之差!
原本该正中城门最脆弱处的槌头,擦着厚重的门轴部位,狠狠撞了上去!
“轰——咔!!”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令人心悸的巨响爆开!城门剧烈颤抖,大片木屑铁钉崩飞,门上出现了巨大的凹陷和裂缝,但它……竟奇迹般地没有立刻碎裂!那歪斜的一击,让大部分撞击能量被门轴和旁边墙体硬生生吃下。
攻城槌本身也因这失衡的撞击,前端猛地一沉,几乎脱手。
机会!
“放箭!射推车的人!”林朔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声音劈裂。
残存的守军被这逆转点燃了血性,稀稀落落的箭矢射向混乱的蛮兵,虽杀伤有限,却彻底打乱了他们再次冲击的节奏。
城墙之上,楚夜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亮光。他看得分明,材料简陋,原理粗暴,但那份对时机的精准拿捏,对物理之力的巧妙借用,以及绝境中迸发的心智……
“非是力量,是杠杆。”他低语,这次,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意味,“于支点,施微力,可撼全局。妙。”
他不再观望。身形微动,如鬼魅般自垛口消失,下一刻,已悄无声息地立在城门洞内的阴影里,无人察觉其如何下来。
他未理会正拼命用木头石块加固城门的守军,径直走到脱力靠坐墙根、面色惨白的林朔面前。
林朔抬头,视线模糊,只看到对方玄色大氅下摆,洁净得刺眼。
“还能动么?”楚夜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些许刻意为之的冰冷。
林朔想开口,却引出一阵剧烈咳嗽。
楚夜蹲下身,与之平视。他伸出手,并非搀扶,而是用手指拂开林朔被血水雨水黏在额前的乱发,动作带着审视器物的随意,却又奇异地不显侮辱。
他的目光落在林朔因过度用力而依旧微颤、布满划伤烫痕的手指上。
“刚才那东西,”楚夜问,“叫什么?”
林朔喘匀气,扯出个难看笑容:“没……名字。土法子。”
楚夜盯着他,良久,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以后,叫它‘绊马索’吧。”他起身,语气复归掌控一切的淡漠,“虽绊的不是马。”
言罢,不再看林朔,转向刀疤老兵及残存守军,声音清晰传遍门洞:
“蛮兵气挫,一时难攻。全力加固城防。他,”楚夜拇指向后随意一指林朔,“现起,督领此地一切防务械事,其所令,即我令。”
众皆怔住,包括林朔。刀疤老兵看林朔的眼神,顷刻由“有用的匠户”转为惊异与敬畏。
楚夜言毕,身影再度消失于阶梯。
林朔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冰火交织。暂时安全了,甚至得了权柄。但他比谁都清楚,从此刻起,他已彻底被绑上楚夜的战车。方才种种,非是拯救,而是一场冷酷的验核。
他,似乎勉强过关。
雨未停,冲刷着血色,却冲不散弥漫的死亡与硝烟,更冲不散林朔心头那沉过千钧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