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的话像淬了冰的针,扎得林朔耳膜生疼,更扎进他摇摇欲坠的信念里。像他一样“高效”?视人命如草芥般高效?一股混杂着愤怒、无力与倔强的火,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却找不到出口。
“轰隆——!”
一声巨响从城门方向炸开,伴随着木料彻底断裂的刺耳噪音,以及蛮族震天动地的狂热欢呼!
“城门破了!蛮子冲进来啦!”绝望的尖叫如同瘟疫般在城头残存守军中蔓延。最后一点士气瞬间崩解,有人丢弃武器,像无头苍蝇般向后逃窜。
全线溃败,就在眼前!
林朔猛地扭头,望向城门洞。那里已是人影幢幢,蛮兵挥舞弯刀的身影在火光中闪烁。刚捡回来的命,这么快就要还回去吗?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的心脏。
“啧。”楚夜发出一声极轻的咂嘴,似是对这混乱场面感到厌烦。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朔身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尚有价值、但若碍事便可随手丢弃的器物。
“你那军械库,像刚才那样的小玩意儿,还有多少?”楚夜用下巴点了点城外那片狼藉,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库里……还有十几张改好的弩,和……一些别的东西。”林朔喘着粗气,大脑在极度紧张下疯狂运转。别的东西——是他用废弃材料偷偷试制的几个“惊喜”,本是无奈之下的最后手段。
“带路。”楚夜言简意赅,转身便向城墙下走去,对周遭的溃兵视若无睹。他的两名黑衣护卫如影随形,格开零星的流矢。
林朔看着他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已涌入零散蛮兵的城门洞。留下必死,跟上这个危险的男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尽管那可能是更深的陷阱。他没有选择。
他一咬牙,抓起手边的弩,猫着腰跟上楚夜。
下城的阶梯挤满了惊慌奔逃的人。楚夜所过之处,人群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柔和又坚定地推开,让出一条通路。林朔紧跟其后,感受着这超然力量带来的诡异便利,心中的寒意与这人的莫测更深了一分。
军械库内一片狼藉,显然已遭溃兵洗劫。林朔径直冲到他之前工作的角落,掀开一块脏污的油布,下面赫然躺着十几张弩,还有几个缠着麻绳、形状怪异的铁疙瘩,以及几个沉甸甸的陶罐。
“这是什么?”楚夜拿起一个铁疙瘩,入手沉重,表面粗糙地焊接着铁钉碎片。
“震天雷。”林朔语速飞快,一边将弩分给护卫,“火药不纯,但能响。扔出去就好。罐子里是火油。”
楚夜掂量着手中的铁疙瘩,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真实的好奇。“前朝方士炼丹的副产品?你竟能把它做成武器。”
“没试过,但愿不是哑炮。”林朔抱起一个陶罐,语气里是豁出一切的决绝,“得有人去堵门洞,拖延时间。这些东西在窄地方管用。”
楚夜看着他,忽然笑了。那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带着几分欣赏的、仿佛猎人发现了有趣猎物般的笑容。
“很好。”他将“震天雷”抛回给林朔,“你去。”
林朔一怔:“我?”
“你的造物,你最知深浅。”楚夜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会在上面清理杂兵。你只有三十息。”
林朔的心彻底沉下。他懂了,楚夜是要他做那砧板上的肉,去试探蛮兵的虚实,也验证他这“刀”是否锋利。而他,无力反抗。
他不再多言,将火折子塞进怀里,抱起陶罐,对护卫道:“帮我拿上弩和雷,跟我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向那传来疯狂喊杀声的城门洞。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拖出一道孤注一掷的决绝。
楚夜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对护卫淡淡吩咐:“守好阶梯,近者格杀。”
而后,他悠然踱至一处能俯瞰门洞的垛口,如同准备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雨丝打湿了他的鬓角,他却浑不在意,只低声自语:
“砧板已就位,且看这把急就之章的打铁刀,能斩出几分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