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初握

楚夜的身影消失在阶梯尽头的阴影里，城门洞内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只有雨水敲打石壁的滴答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在回荡。所有幸存守军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背靠墙壁、浑身狼藉的年轻身影上。

林朔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有惊疑，有审视，有劫后余生的茫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刀疤老兵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哑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林朔自己也想知道。楚夜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这残破的防线和几条人命压在了他肩上。他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疲惫。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他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但腰背却努力挺直了。他扫视了一圈幸存者，连同刀疤老兵在内，只剩七人，个个带伤，眼神疲惫而惶恐。

“还能动的，检查伤势，互相包扎。”林朔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去把还能用的箭矢、武器都收集过来，堆在这里。”他指向城门洞内侧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

“你，”他看向那个之前被他呵斥扔火把的年轻守军，那少年脸色惨白，握着长矛的手还在发抖，“上城墙缺口盯着，蛮兵有任何异动，立刻示警！”

简单的命令，条理清晰。残兵们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默默行动起来。没有人质疑，因为刚才那匪夷所思的“荆棘缠”，因为楚夜离开前那不容置疑的命令，更因为此刻林朔眼中那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决断。

林朔走到那堆收集来的武器前，大多是残破的刀剑和几把弓。他拿起一张弓，手指抚过弓臂，检查着韧性。他的动作专注而熟练，仿佛又回到了军械库中，只是此刻，他调试的不再是冰冷的器械，而是活生生的人心与防线。

刀疤老兵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水囊：“喝口水。”

林朔接过，灌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多谢。”

“小子，”老兵压低声音，眼神锐利，“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位……又是什么来头？”

林朔沉默了一下，将水囊递还：“一个不想死的人。至于他……”他抬眼望了望楚夜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这是实话。楚夜于他，依旧是迷雾般的存在。是救命恩人？还是更危险的操纵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必须抓住这根稻草，活下去。

他不再多想，开始快速分配任务：“把这些门板拆下来，用长钉加固后面这根顶门柱。蛮兵若再用槌，这里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他的指令具体而明确，带着技术匠人特有的务实。残兵们依言行事，沉闷的敲打声在城门洞内响起，带着一种与死亡赛跑的紧迫感。

林朔则蹲在地上，用匕首将从“荆棘缠”上散落下来的、边缘锋利的碎铁片收集起来，又找来几根较短的木棍和剩下的弓弦，开始默默捆绑。他的手指依旧因脱力而微颤，但每一个结都打得异常牢固。

没有人问他又在做什么。经过刚才的事，这个年轻的、来历不明的匠户，在他们眼中已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可信的色彩。

城墙之上，雨幕中，楚夜并未真正离开。他立于阴影里，俯瞰着下方城门洞内的一切。看着林朔如何迅速整合残兵，如何冷静地分派任务，如何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加固防线，甚至……还在准备着下一个“惊喜”。

楚夜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墙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微光。

“学习得很快……”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风雨里，“看来，这把刀，比预想的还要锋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