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丽·琼斯从未想过自己是一个女巫。
就像多年前她的爸爸爱德华·琼斯没有想过自己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妹阿洛伊西娅·沙菲克是一个女巫。
这个念头哪怕出现一秒,都是对她那身刚从米兰送来的Ralph Lauren新款泳衣,以及手边那杯由她男闺蜜特伦特精心调制的、不含酒精的莫吉托的最大亵渎。十一岁的夏天,理应由长岛别墅外的私人沙滩、震耳欲聋的流行乐、穿着最火辣比基尼的bestie们,以及周围男孩们似懂非懂却充满倾慕的目光构成。
就像此刻。
“所以,那个顶着仿佛踩过的发型、穿着她曾祖母遗留的蕾丝桌布就敢走上肯辛顿大街的‘淑女’,”斯佳丽慢悠悠地吸了一口莫吉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围在她身边的少男少女们屏息凝听,“她真的土爆了。”
“说真的,”莉莉安呷了一口金色的液体,模仿着下午那个女孩的牛津腔,“‘哦,我的上帝,你们的派对简直像好莱坞电影里演的那样!’她以为她在看秀吗?”
斯佳丽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长睫毛都没抬一下,声音带着点刚晒过太阳的慵懒:“原谅她吧,莉莉安。毕竟对她来说,能亲眼见到‘电影里’的场景,已经算是暑期游学的额外收获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是不用额外付费的那种。”
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在人群中漾开。那个来自英国的远房表亲家的女孩,穿着过于正式的及膝裙,口音刻板,在斯佳丽看来,简直是“英国土包子”的活体标本,被她三言两语“礼貌”地请出了今天的生日游艇派对。
以及——早在上周的下午茶时间就被斯佳丽的男Gay蜜丹尼尔用一句“亲爱的,你的傲慢最好能匹配上你的品味,否则就只是滑稽”给彻底击沉了。
海风吹拂着她蜜金色的长发,斯佳丽心里盘算的,是下周该缠着爸爸带她去巴黎扫货,还是让妈妈动用人脉,去弄那张她心心念念秀场入场券——即使她年纪还小,但作为琼斯家的独女,站在边缘见见世面总是可以的。
游艇靠岸,她踩着优雅的步子踏上自家码头,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主庄园的灯光亮得有些过分,而且,这个时间,爸爸那辆招摇的阿斯顿马丁居然安静地停在车库里。
她走进客厅,脚步顿住了。
她的爸爸,爱德华·琼斯,那位永远风趣、仿佛刚从某个华尔街谈判或慈善晚宴上溜出来的男人,正罕见地没有握着威士忌酒杯,而是有些无措地站在壁炉前。她的妈妈,阿洛伊西娅,那个永远温柔、美丽得像一幅古典油画的英国淑女,此刻正端坐在沙发上,指节有些发白,手里正拿着一张……一张仿佛用羊皮纸手写的、厚得出奇的信封。
“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爱德华率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但眼神里有东西。
“谢谢你,爱德华先生。”斯佳丽走过去,优雅地接受了父亲的拥抱,然后看向母亲,“妈妈,我完全没有想到你们今天会回来。”她的目光锁定在那封信上——风格太怪异了,不像这个时代的任何东西。
阿洛伊西娅拉过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她温柔地摩挲着斯佳丽的手指,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斯佳丽,我们有件事要和你谈谈。关于你的……未来。”
“未来?”斯佳丽心里拉起警报,“不是已经……”
她的话被母亲递到眼前的信封打断了。信封正面用一种鲜艳的绿色墨水写着地址,字迹是一种古怪的花体字:
“长岛,琼斯庄园
临海主卧套房,靠窗的第二间卧室
斯佳丽·琼斯小姐 收”
斯佳丽的呼吸一滞。这太诡异了。不仅知道她的卧室位置,甚至连房间布局都一清二楚?一种被窥视的不悦感油然而生。
“这是什么?古老的恶作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带着惯有的那点不屑。
“不,亲爱的。”阿洛伊西娅的蓝眼睛里是一种斯佳丽从未见过的、近乎宿命般的神情。“这是一封录取通知书。而送来它的,是一只猫头鹰。”
“猫头鹰?”斯佳丽完美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效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到?”她想象着一只鸟撞进她精心布置的卧室的画面,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就在今天下午,你开派对的时候。”爱德华接过话,语气带着试图化解紧张的努力,“它固执得很,绕着房子飞了整整三圈,最后把你妈妈之前悄悄留的那扇小窗撞得砰砰响——我们总得让它把信送到,不是吗?”
斯佳丽看着父母,他们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猫头鹰。送信。她猛地意识到,这几天似乎确实偶尔听到过奇怪的敲击声,但她只当是树枝刮擦。
“所以,亲爱的,”阿洛伊西娅深吸一口气,“今年九月,你不能去布里尔利学校报到了。”
她接过信封,触手是意料之外的粗糙质感。她翻转过来,只见信封背面有一块蜡封,上面印着一个盾牌纹章:狮子、鹰、獾和蛇环绕着一个大写的字母“H”。
一切荒诞的细节在此刻汇聚,指向一个她无法接受,却又无比真实的结论。
然后,斯佳丽猛地站了起来,那双过分成熟的眼睛里瞬间结满了冰碴。“解释。”她吐出的词简短而冰冷,“现在。立刻。”
她脑中飞速闪过所有可能性。家族危机?政治避难?没有一个能合理到让她接受要离开她的朋友、她的学校、她的一切,被流放到那个她刚刚还在嘲讽的“土包子”国度!
爱德华试图安抚:“宝贝,听妈妈说,这所学校非常独特,它能给你提供一些……嗯……超乎想象的教育……”
“我不需要。”斯佳丽的声音拔高,但依旧控制着,没有尖叫,那是失态的表现,她从不失态。“什么样的‘特殊教育’能比布里尔利、比常春藤预备班更好?英国?”她几乎要冷笑出来,“爸爸,你是认真的吗?就为了让我去接受那些老古板的熏陶?”
阿洛伊西娅深吸一口气,清晰而温柔地给出了最终的答案:“不是熏陶,斯佳丽,我是一个女巫。而你,我的女儿,你也是。这封信,来自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窗外是长岛宁静的夜色,而斯佳丽·琼斯精心构筑的、由顶级私校、时尚派对和阳光海滩组成的完美世界,在这一瞬间,被这封由猫头鹰送来的、盖着奇怪蜡封的信,砸得粉碎。
她那张美丽又厌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空白的表情,不是愤怒,不是尖叫,而是一种极致的、被冒犯了的难以置信。去一个……教魔法的地方上学?离开她的一切,去英国?
这简直是她十一年人生中听过最荒谬、最不可理喻的笑话。
她看着妈妈,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没有。阿洛伊西娅的眼神无比坦诚,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
紧接着,在斯佳丽惊愕的注视下,阿洛伊西娅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曾让斯佳丽觉得是某件古董摆设的木棍,没有念咒,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挥了挥——茶几上那只沉重的、来自中国的古董瓷瓶,仿佛失去了重量,优雅而平稳地悬浮起来,在离桌面一英尺高的地方静静停留了几秒,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回原处。
万籁俱寂。
斯佳丽·琼斯,长岛社交圈初现峥嵘的白富美,成绩单上全A的优等生,此刻张着她那张总是吐出刻薄妙语的嘴,脑子里关于未来的一切规划——那些派对、那些荣誉、那些在曼哈顿顶层公寓里举办的沙龙——轰然倒塌。
这简直比她那个最疯癫的bestie声称在好莱坞看见了UFO还要荒谬一百万倍。
斯佳丽回到自己那间堪比精品店的卧室,浅灰色的丝绒墙纸和水晶吊灯都失去了往日的魅力。她越想越觉得荒谬——魔法?女巫?霍格沃茨?每一个词都像是对她精心构建的现代世界的嘲讽。
她拉开衣帽间,随手抓起一只限量款包包,往里面塞了几件必需品和信用卡。
“我要去丹尼尔家住几天。”她经过客厅时对父母宣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阿洛伊西娅想说什么,被爱德华用眼神制止了。他了解女儿,此刻的平静比爆发更危险。
半小时后,斯佳丽已经坐在她最好的男闺蜜丹尼尔位于曼哈顿公寓的沙发上。丹尼尔比他大几岁的男友查理斯体贴地递上一杯红酒。
“拜托,我心情不好时需要这个,而且我心理年龄至少25岁。”斯佳丽说,然后她开始了长达二十分钟的、毫不留情的吐槽。
“……所以,我就因为这种迪士尼反派继母才会信的血统论,要被迫离开你们,离开莫罗兹,离开纽约,去一个连 Starbucks 都难喝得要死的乡下地方上学?”她总结陈词,狠狠灌了一口酒。
丹尼尔,这位未来的时尚编辑,翘着兰花指,听得眼睛发亮:“Honey, 冷静点。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你妈妈,那位优雅得像是从英剧里走出来的淑女,是个隐藏的魔法女王?这设定简直绝了!”
他凑近,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顶级时尚机密:“想想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以后根本不需要纠结穿哪条裙子显瘦!一个咒语,完美身材!意味着你看不顺眼的人,比如上次派对那个偷拍你的贱人,你或许可以让他当场跳一段踢踏舞?也许——你还可以治好莫罗兹的病…总之,这哪是流放,这简直是给你的人生开了终极外挂!”
查理斯在一旁笑着补充:“而且,一所千年历史的英国寄宿学校?想想那里的古老建筑、秘密通道、还有…传承!这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的青春可刺激多了。”
斯佳丽皱着的眉头稍微松动了些,但嘴上依旧不饶人:“传承?我猜他们的校服肯定是毫无剪裁可言的黑色布袋,配上尖顶帽,活像一群移动的蘑菇。”
“那就改造它!”丹尼尔打了个响指,“把你的时尚理念带去,做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时髦的女巫!让那些英国土包子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纽约上东区混长岛的品味。”
就在这时,斯佳丽的翻盖手机响了,小小的屏幕上跳动着父亲爱德华的电话号码。她翻了个白眼,接了起来,按下免提。
“Sweetheart,”爱德华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轻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在丹尼尔那里还好吗?没把他的限量版沙发哭湿吧?”
“它防水。”斯佳丽干巴巴地说。
“好吧,长话短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完全理解你现在觉得我们疯了。”爱德华顿了顿,声音里染上笑意,“因为当年你妈妈告诉我她是女巫的时候,我的反应可比你夸张多了。”
斯佳丽来了点兴趣,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来听听。”
“那一年,我们才十一岁。就在英国寄宿家庭后院那棵老橡树下,阿洛伊西娅——你妈妈,那个平时连说话都怕惊扰蝴蝶的小姑娘,一脸严肃地跟我说:‘爱德华,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但你得发誓保密。’我以为她要告诉我她喜欢上班里哪个傻小子,结果她说:‘我是个女巫。’”
爱德华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发烧了。然后,为了证明,她当着我的面,让旁边一堆枯黄的落叶凭空飞了起来,绕着我们俩打转,最后排成了一个……嗯,一颗有点歪歪扭扭的爱心。”
斯佳丽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当时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爱德华继续说,“但你看,我活得好好的,还把她娶回了家。你妈妈还是那个你认识的妈妈,温柔,有点小固执,热爱园艺——虽然我现在知道她能和植物‘聊天’。魔法只是她的一部分,就像你的毒舌是你的一部分一样,它很特别,但定义不了你整个人。”
他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它对你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工具,一个……嗯,超级酷的玩具。想想看,斯佳丽,你去了那里,不是要你变成另一个人,而是让你在‘斯佳丽·琼斯’这个原本就闪闪发光的头衔上,再多加一个‘会魔法’的标签。这只会让你更无敌,更让人嫉妒,不是吗?”
电话挂断后,公寓里安静了一会儿。
丹尼尔率先打破沉默:“Honey,你爸爸是个哲学家,而且是个很会哄人的哲学家。”
查理斯也点头:“听起来,至少比你想象的有趣一点?”
斯佳丽没有说话,只是晃动着杯中的红酒,看着那深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
去霍格沃茨,做一个会魔法的、时髦的、气死所有英国佬的美国Mean Girl?以及…治好莫罗兹的病?
这个念头,似乎……不再像刚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该死的、诱人的挑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