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混杂着蒸汽、猫头鹰的叫声和家长们絮絮叨叨的叮嘱,在斯佳丽看来,这活像一场混乱的、带着中世纪风情的乡村集市。她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千鸟格纹大衣,与周围那些穿着普通毛衣或是二手袍子的学生格格不入。沙菲克夫妇将她送到站台边缘便止步了,疏离地点了点头,仿佛完成了一项不太情愿的任务。
斯佳丽拎着自己那只小巧精致的行李箱(内部施了无痕伸展咒,塞满了她的纽约行头),无视周围投来的好奇或惊艳的目光,径直登上列车,寻找一个空包厢。她可没兴趣和一群十一岁的小孩子挤在一起讨论巧克力蛙卡片。
连续几个包厢都有人,她不耐烦地皱起眉。终于,在列车中段,她推开一个包厢门,里面只坐着一个男孩。
他有着深褐色的、略显凌乱的头发,脸色有些苍白,正安静地看着一本厚重的、封面没有题字的书。他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双灰蓝色的、过于沉静的眼睛,里面没有一般十一岁男孩的好奇或热情,只有一片淡漠的审视。
斯佳丽喜欢这种安静。
“这里没人对吧?”她用的是陈述句语气,仿佛只是走个过场。
男孩摇了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回到了书本上。
斯佳丽放下箱子,在他对面的窗边坐下,拿出最新一期的《Vogue》,随意地翻阅起来,完全没有搭话的意思。这种默契的沉默让她觉得舒适。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了。
包厢门被猛地拉开,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响起:“西奥多!你果然在这里,我父亲让我……”
声音戛然而止。
斯佳丽抬起头,看到了门口那个有着铂金色头发、苍白尖瘦脸蛋的男孩——显然是个马尔福。无疑是母亲说过的,卢修斯的独子——德拉科·马尔福。他显然没料到西奥多·诺特对面会坐着一个人,更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女孩。
德拉科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一样,黏在了斯佳丽身上。她确实漂亮得惊人,蜜金色的长发,一双成熟得不符合年龄的眼睛,一身少见的美国时尚搭配,以及那种仿佛置身事外、对一切都略带嘲弄的神情。他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试图恢复那副高傲的派头。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在斯佳丽和西奥多之间转了转,最后决定直接忽略西奥多,对着斯佳丽,用他那种拖长了腔调的、自以为很迷人的语气说:“哦?我没见过你。你是新生?我是德拉科·马尔福。”
斯佳丽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合上杂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在评估一件待售的商品。这种毫不掩饰的打量让德拉科有些不适。
“你的名字?”他催促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斯佳丽·琼斯。”她终于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不容错辨的美式口音。
“琼斯?”德拉科愣了一下,随即,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紧接着是混杂着惊讶和某种优越感的轻蔑,“啊,我想起来了。我父亲提起过你。他是卢修斯·马尔福。他说在对角巷遇到了沙菲克家那个…嗯…从美国回来的混血外孙女。”
他把“混血”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强调某种不洁的污点。
西奥多从书本上抬起眼,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斯佳丽笑了。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带着冰碴子的、极其刻薄的嗤笑。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从德拉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铂金头发,扫到他定制长袍的银质扣子,再到他那双擦得锃亮的龙皮短靴。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匹血统尚可但气质欠佳的马。
这种毫不留情的审视让德拉科浑身不自在,他几乎要恼羞成怒了。
终于,斯佳丽开口了,语调慢悠悠的,带着十足的讽刺:
“马尔福先生,是吗?令尊难道没有教你,在评价别人的血统之前,至少要先确保自己的……‘时尚品味’,不会给家族丢脸吗?”她微微歪头,红唇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你这身搭配,是参考了《中世纪贵族落魄史》的插图,还是单纯觉得,把整个家当都穿在身上,就能显得更……‘纯血’一点?”
德拉科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些惯常用于羞辱人的词汇在此刻全都失效了。这个女孩的攻击方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她不争论血统,她攻击他的品味,他的外表,他引以为傲的家族象征!
西奥多·诺特低下头,借着书本的遮掩,嘴角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你……你竟敢……”德拉科气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竟敢什么?”斯佳丽重新坐下,拿起她的《Vogue》,语气轻蔑得像在拂去一粒灰尘,“省省吧,小男孩。你那种故作高傲的把戏,在纽约的预备学校里连七岁的小孩都骗不过。现在,麻烦你出去,顺便关上门。你打扰到我和……”她瞥了一眼对面安静看书的西奥多,“…这位懂得保持安静的先生了。”
德拉科·马尔福,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同龄人,尤其是一个女孩面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无力感。他狠狠地瞪了斯佳丽一眼,又看了看事不关己的西奥多,最终带着一腔怒火,猛地摔上门走了。
包厢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过了一会儿,西奥多·诺特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你惹恼他了。”
斯佳丽头也不抬,翻过一页杂志。
“所以呢?”她漫不经心地说,“他需要上一课。而我很乐意当那个老师。”
西奥多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里,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嚣张的美国女孩,掠过了一丝真正的兴趣。
霍格沃茨特快终于到站,夜晚的空气潮湿而冰冷,夹杂着泥土和森林的气息。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高喊:“一年级新生!这边走!”
斯佳丽跟着人群移动,看到了那个像山一样庞大的身影——海格。她挑了挑眉,这倒是……挺有视觉冲击力的。当看到停泊在黑色湖面上的那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小木船时,她忍不住在心里又给霍格沃茨的“基础设施”扣了一分。
“每条船不能超过四个人!”海格喊道。
人群推推搡搡,迅速组合。斯佳丽无意与任何人结伴,正想独自登上一艘空船,却看到一个红头发的男孩和一个戴着破旧圆眼镜、额头上有道闪电形伤疤的男孩率先爬上了一艘船——斯佳丽猜测那个红头发的大概是个韦斯莱,而闪电形伤疤…这大概就是母亲口中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被视为救世主,在魔法界格外出名,只可惜斯佳丽是个美国人,她才不相信有那么玄乎。
紧接着,一个头发非常蓬松、表情严肃的女孩也快步跟了上去,嘴里还念叨着:“……这显然是为了让我们初步感受城堡的宏伟,据《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记载……”
船上恰好还剩一个位置。
斯佳丽没得选,只好提着大衣下摆,姿态优雅地踏了上去,在赫敏旁边坐下。她的出现,让原本还算自然的三个孩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个红发韦斯莱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嘴巴微微张开,像是看到了什么稀有生物。而救世主哈利则显得有些拘谨,目光不小心与她对上后,立刻移向了远处湖面上城堡的倒影。那个头发蓬松的女孩则带着明显的好奇和评估打量着她那身明显价格不菲的大衣。
小船无声地滑过漆黑如镜的湖面。远处,霍格沃茨城堡在星空下熠熠生辉,塔楼尖耸,窗户里透出温暖的光芒。这景象确实足够震撼,连斯佳丽也在心里默默承认了它的壮丽。
为了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头发蓬松的女孩率先开口:“我叫赫敏·格兰杰,而这两位是哈利·波特和罗恩·韦斯莱…那么你是?”
“斯佳丽。”斯佳丽看了几人一眼,果然和她猜的没错,“斯佳丽·琼斯。”
说罢,她继续看着远处那座城堡。
赫敏继续说着,语气带着她特有的、好为人师的热情:“很壮观,是不是?据说这座城堡建于公元10世纪,拥有无数间密室和会移动的楼梯……”
斯佳丽从城堡轮廓上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打断:“嗯,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供暖系统和卫生设施有没有跟着一起更新到20世纪。”
韦斯莱“噗”地一声差点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哈利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赫敏被噎了一下,有些不服气:“这是历史底蕴!魔法界不需要那些东西!”
“哦?”斯佳丽微微侧头,月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所以,你更喜欢在冰冷的石头房间里用羽毛笔写字,而不是在有暖气的房间里用圆珠笔?看来你对‘艰苦’有着独特的爱好。”
赫敏的脸涨红了,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韦斯莱似乎觉得找到了盟友,小声对哈利嘀咕:“她说得有点道理……”
斯佳丽挑了挑眉,怪不得母亲曾在电话里说韦斯莱一家很喜欢麻瓜世界这些东西,却被其他纯血家族视为异类。
就在这时,船身轻轻一震,靠岸了。海格在码头边招呼着新生。
斯佳丽率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不存在褶皱的大衣,目光扫过眼前这三个人——窘迫的万事通小姐,傻乎乎的红发小子,还有那个过于沉默的“救世主”。
“不错的旅途,”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诚意,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女孩身上,“至少,风景还行。”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跟上其他新生的队伍,向着那扇巨大的橡木门走去,将一阵混合着昂贵香水和绝对自信的气息留在了身后。
三人留在那里面面相觑。
“她可真……”罗恩寻找着词汇。
“无礼!”赫敏气鼓鼓地接上。
哈利却看着斯佳丽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轻声说:“……不太一样。”
……
新生们像一群受惊的珍珠鸡,挤在霍格沃茨宏伟的橡木大门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兴奋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斯佳丽·琼斯站在相对靠后的位置,身体微微倚着冰冷的石墙,与周遭躁动不安的氛围格格不入。她正低着头,悠闲地欣赏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银钻戒旁边,新涂的巧克力棕色指甲油——这是在来英国前,丹尼尔非要拉着她做的,说是“战袍”的一部分。
就在她考虑着霍格沃茨的昏暗光线是否会埋没这个颜色的质感时,一个略带怯懦又充满热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打扰一下……你的指甲颜色真好看。”
斯佳丽抬起头,看到一个女孩站在她面前。她长着一张可爱的圆脸,淡金色的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穿着合身但不算特别时髦的毛衣和裙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和友善的笑容。一个典型的、中产以上的美国女孩模样,算不上漂亮,但足够清爽顺眼。
“谢谢。”斯佳丽淡淡地回应,目光却像精准的扫描仪,迅速从对方的发型、面部表情扫到鞋子的款式。她在判断。
女孩似乎受到了鼓励,声音也稍微放开了一些:“我叫莉迪亚·伯恩斯,从旧金山来。我……我刚刚就注意到你了,你的大衣和靴子都太好看了,非常有纽约上东区的风格!”她语气里的崇拜不似作伪,而且精准地说出了风格的源头。
斯佳丽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很好,不是毫无品味的傻瓜,而且懂得适时表达欣赏。她正觉得这个充斥着英伦口音的地方有些无聊,身边缺一个懂得接话的。
“斯佳丽·琼斯。”她报上名字,算是认可了对方的搭讪,“长岛。”她言简意赅,但语气缓和了不少。
“我知道来魔法学校还关注麻瓜时尚可能有点奇怪,”莉迪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却很灵动,“但我觉得这并不冲突,对吧?毕竟,女巫也可以很时髦。”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斯佳丽的心思。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算得上是真实的、浅淡的笑意。“当然不冲突。品味差才是原罪。”她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让莉迪亚忍不住笑了起来,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就在这时,斯佳丽敏锐地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循着感觉望去,在人群的另一侧,看到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有着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在脑后编成一条优雅而结实的发辫,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五官清晰大气的脸。她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在一众苍白或红润的英国面孔中显得格外突出。她似乎刚才一直在观察斯佳丽,被发现了也并不慌张,反而对上了斯佳丽的目光,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带着些许善意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莉迪亚那样的崇拜,也没有其他新生常见的局促,而是一种平静的、平等的欣赏。
斯佳丽立刻被吸引了。她喜欢对方的肤色,更喜欢对方眼神里那种沉静的聪明劲儿,那是一种内在力量的外显,不是赫敏·格兰杰那种急于证明自己的锐利,而是一种笃定的从容。
“稍等一下。”斯佳丽对莉迪亚说,然后便径直朝着那个黑发女孩走了过去。莉迪亚愣了一下,立刻聪明地跟上,像一位忠实的随行官。
斯佳丽在女孩面前站定,目光毫不避讳地再次打量了她一番,这次是近距离的。“你的发色和肤色很漂亮。”她开口,依旧是那种直接的、评判式的语气,但带着欣赏,“我是斯佳丽·琼斯。”
黑发女孩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似乎觉得斯佳丽的直接很有趣。“谢谢。我是杰西卡·周。”她的英语非常流利,带着一种标准的、几乎听不出地域口音的质感,但斯佳丽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可能与她自己奶奶说话时类似的韵律。
“周?”斯佳丽重复了一遍这个姓氏,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她奶奶是四十年代从香港移民美国的,在她长大的过程中,没少跟她念叨过当年港岛的时尚风华。“我奶奶也是华裔,来自香港。”她试探性地说道,同时仔细观察着杰西卡的反应。
杰西卡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真的吗?我父母就是从香港移民到伦敦的。”
一种奇妙的联系感在两人之间建立。斯佳丽决定再推进一步,这或许能更快地拉近距离。她报出了她那位曾经风靡一时的女明星奶奶的名字——“薇薇安·古”。
令斯佳丽有些意外的是,杰西卡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真实的惊讶。“薇薇安·古·?古薇?你说的是那位曾经红极一时的影星古薇?《海上花》和《倾城之恋》里的古薇?”
这下轮到斯佳丽有些诧异了。她没想到在魔法世界,在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这里,竟然能听到有人如此清晰地报出奶奶当年的代表作。她奶奶在西方主流电影圈并非一线巨星,更多是在华人影史中留有名字。
“你听说过她?”斯佳丽的语气里带上了真正的好奇。
杰西卡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那是一种混合着尊敬和不可思议的神情。“何止听说过……我外婆是她的忠实影迷。外婆的旧物箱里,至今还珍藏着她当年所有的电影海报和画报,都是从香港辗转带过来的。她常说,古薇女士代表了那个时代东方女性美的一种极致,优雅、独立,又带着一丝神秘的脆弱感。”她顿了顿,看着斯佳丽,眼神里多了几分探寻,“所以,你是她的孙女?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斯佳丽看着杰西卡,心里最后一丝评估变成了认可。一个同样拥有港岛背景,懂得欣赏——至少懂得尊重她奶奶那个时代的审美,并且自身看起来聪明又沉稳的女孩。这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看来我们挺有缘分。”斯佳丽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刚才对莉迪亚更真切一些的笑容,“我奶奶要是知道在霍格沃茨还能遇到她的影迷,一定会很高兴。”
就在这时,橡木大门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缓缓打开了。麦格教授严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要求新生们排好队准备进入礼堂。
斯佳丽自然地站在了杰西卡和莉迪亚中间。
“走吧,”她语气轻松,仿佛不是去参加一个决定学院命运的仪式,而是去参加一场即将由她主导的沙龙。
莉迪亚乖巧地跟在身侧,杰西卡则报以一个了然的眼神。三个女孩,以斯佳丽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引人注目的团体,随着人流,步入了那灯火辉煌、星空璀璨的礼堂。斯佳丽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尤其是落在她自己身上。她微微抬起了下巴,很好,这正是她习惯的入场方式。霍格沃茨的生活,似乎开始变得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