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电流声滋滋作响，李沛恩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指尖在键盘上悬了许久，指甲盖因用力而泛白，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外卖盒残留的油腻气息，那股酸腐味黏在鼻腔里挥之不去，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此刻的窘迫处境。桌面上，半瓶喝剩的矿泉水早已没了温度，瓶身上凝着的水珠顺着边缘滴落，在剧本打印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划破昏暗，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提醒。他指尖颤抖着点开，余额那一栏的数字像根细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这个月的报酬又被拖欠了，连房租都不够支付。经纪人上午打来电话时的怒吼还在耳边回响，那声音尖锐又刻薄：“李沛恩，你算什么东西？给你资源就该感恩戴德，还敢催钱？不想干了就滚蛋！”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得他耳膜生疼，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他慢慢转过身，颈椎发出轻微的酸痛声，目光落在桌角压着的一张剧照上。照片被透明胶带粘了又粘，边缘已经卷起毛边，上面的自己穿着厚重的消防服，脸上沾着模拟烟尘，眼神却明亮得像淬了光，嘴角带着青涩却坚定的笑容。那是《烈火英雄》里的孙岩，是他演艺生涯中第一个被观众记住的角色，也是他曾经以为“梦想起航”的起点。可现在，那个鲜活的形象却像一根刺，扎得他心口生疼，提醒着他如今与初心的距离有多遥远。
“原来我已经离初心这么远了啊。”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微弱，很快就被窗外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淹没。他抬手摸了摸剧照上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粗糙的纸张，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这两年，他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困住，动弹不得。公司强制接下的烂片一部比一部离谱，剧本逻辑混乱得像一团乱麻，角色单薄刻板，要么是毫无存在感的背景板，要么是性格扭曲的反派工具人，可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每次试图和经纪人沟通，得到的只有敷衍和打压：“你以为你是谁？没有公司，你能有戏拍？”“就你这演技，能有人要就不错了，别给脸不要脸。”那些刻薄的话语像冰锥一样，一点点敲碎他的自信，把他的骄傲碾得粉碎。
抑郁症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他，悄无声息地蔓延。白天，他要强颜欢笑应付各种敷衍的工作，对着镜头挤出僵硬的笑容；夜晚，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孤独和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蜷缩在床上，感受着心脏传来的阵阵钝痛，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动。有时候他会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反复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就这样放弃了比较好？至少不用再承受这样的煎熬。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破碎的油画。李沛恩挣扎着站起身，双腿有些发麻，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天台。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拂过他的脸颊，吹散了些许倦意，他扶着锈迹斑斑的栏杆，低头看着楼下车水马龙。路灯一盏盏亮起，车流汇成金色的河流，可这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次日，行李箱的万向轮碾过公寓楼下的青石板路，发出细碎的轱辘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李沛恩拖着它站在302室门口，指节因为用力捏着那张印着“奕双耳朵集团训练营公寓”的入住单而泛白。钥匙插进锁孔时，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周遭的沉闷。
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与新家具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公寓是标准的一室一厅，白墙刚刷过，墙角还留着浅淡的乳胶漆痕迹。客厅落地窗擦得锃亮，窗外是鳞次栉比的居民楼，阳台上晾晒的衣物五颜六色，透着寻常人家的烟火气。可这一切落在李沛恩眼里，都像蒙着层灰，鲜活不起来。
他把行李箱拖进卧室，拉链拉开时发出涩滞的声响。里面没几件衣物，大半空间被剧本占据，最上面那本《烈火英雄》的封皮已磨得发毛，边角卷成波浪——那是他五年前凭男三号提名最佳新人的作品，也是前经纪公司未变脸时，给他的最后一点体面。李沛恩蹲下身，指尖抚过封面上烫金的片名，指腹陷进深浅不一的折痕里，喉间泛起一阵发紧的涩意。
“或许……新的工作会不一样？”李沛恩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霓虹灯，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瓶，透明玻璃瓶里的白色药片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前公司的打压像条毒蛇，缠得他喘不过气，连经纪人都说：“奕双耳朵肯给你机会，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可他心里清楚，抑郁症这东西，哪是换个环境就能好的。它像个无形的枷锁，勒得他胸腔发闷。夜深时，他常常对着空荡的房间发呆，《烈火英雄》里那句“就算身处黑暗，也得朝着光走”的台词在脑海里盘旋，可他连抬头看光的力气都快没了。行李箱的轮子还卡在门缝里，像个不肯妥协的符号，昭示着这场被迫开始的新生，前路依旧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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