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读会的会议室在剧组租借的写字楼三层，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深绿桌布上投下细长光影。桌上摆着剧本和矿泉水，靠墙的展示架陈列着《垂涎》的人物关系图，角落的咖啡机“咕嘟”冒着热气，空气里满是咖啡香。
李沛恩到的时候，里面已坐了不少人。他穿米色针织衫，手里攥着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剧本，指尖泛白。推开门的瞬间，所有目光齐刷刷投来，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前公司的打压让他对注视格外敏感，总觉得那些目光里藏着审视。
“李老师，这边坐。”江衡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带着暖意。李沛恩抬头，看到江衡坐在窗边，朝他招手，身边空着个座位。江衡穿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线条清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里藏着丝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围读，剧本崭新得没任何折痕。
李沛恩定了定神，低头快步走过去坐下。刚放下剧本，就听江衡凑近说：“我昨天看了三遍剧本，还是紧张，等会儿说错了，您可得帮我圆一下。”薄荷气息拂过耳廓，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不会的。”李沛恩侧头，看着他眼里的忐忑，想起自己第一次围读的样子，声音放柔，“沈文琅外冷内热，你身上有股劲儿，很合适。”
江衡愣了下，笑起来，眼角像被阳光吻过：“借您吉言。”
导演和编剧到场后，会议室渐渐安静。当编剧介绍到“高途”时，李沛恩指尖在剧本上摩挲——那上面写着他的批注：“十年暗恋，像鼠尾草藏在土里的根，沉默却执拗。”
围读开始。黄星饰演的花咏语调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念到“沈文琅，借我点钱”时，尾音微挑，把enigma伪装成omega的狡黠藏得严实；邱鼎杰的盛少游中气十足，一句“HS集团的合作，我需要再考虑”，将alpha总裁的强势演绎得淋漓尽致。这两个后辈的表现让李沛恩暗自点头，他们虽出道晚，却各有灵气。
轮到他和江衡的对手戏时，空气仿佛凝住了。那是高途第一次以首席秘书身份汇报工作，沈文琅因原生家庭阴影，对omega充满戒备，尤其闻到若有似无的鼠尾草香时，语气格外尖锐。
“这份报表，你做的？”江衡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褪去温和，带着沈文琅特有的刻薄，“数据错三个地方，逻辑混乱。HS集团请你来当秘书，不是当摆设。”
李沛恩握着剧本的手指猛地收紧，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那个站在办公桌前的高途——衬衫笔挺，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却因对方的斥责而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底已蒙上薄雾，声音裹着隐忍的委屈，却又强撑着不肯示弱：“沈总，我会重新核对，半小时后给您送过来。”
“半小时？”江衡挑眉，语气更冷，像淬了冰，“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现在、立刻、马上重做。”他顿了顿，像是闻到了什么刺鼻气味，眉头拧得更紧，“还有，离我远点，你身上那股味儿，难闻死了。”
这句话像把冰锥，精准刺中高途最深的痛处——那是他拼命想用抑制剂掩盖的omega气息，是他最害怕被人发现的秘密。李沛恩的呼吸猛地一滞，那些被父亲追着打骂的夜晚、躲在廉价出租屋注射抑制剂的灼痛、看到沈文琅时既渴望又恐惧的心情，突然一股脑涌上来。他的嘴唇颤抖着，剧本上的字迹开始模糊，原本准备好的台词卡在喉咙里，只剩下难以抑制的哽咽。
“我……”李沛恩张了张嘴，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剧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慌忙低下头，用手背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高途十年的隐忍和委屈，好像都借着他的眼泪找到了宣泄口。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连翻动剧本的声音都停了。邱鼎杰刚要开口说什么，被黄星悄悄拽了拽袖子，示意他别出声。
江衡看着李沛恩颤抖的肩膀，心里猛地一沉。他昨天研究剧本时，特意把沈文琅的刻薄台词标了重点，想着要演出那种“嘴毒心硬”的劲儿，可此刻看到李沛恩掉眼泪，他突然觉得那些台词太锋利了，像会割伤人。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伸出手想拍李沛恩的后背，手在半空中停了停，又默默收回来，换成低声安抚：“别急……我们慢慢来，不着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担忧。
导演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李老师这是完全入戏了啊。高途这角色的隐忍和敏感，被你这一滴眼泪演活了。休息两分钟，我们再继续。”
李沛恩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脸“腾”地涨红。他接过江衡递来的纸巾，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我没控制好。”
“不怪你。”江衡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是我刚才太用力了，台词说得太重。”他看着李沛恩通红的眼眶，心里莫名发疼，“等会儿我收敛点，你别往心里去。”
李沛恩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高途这个角色太像他了，像到让他分不清戏里戏外。就像此刻，江衡担忧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竟让他想起大学时，有次在片场被副导演骂得狗血淋头，也是这样一个带着温度的目光，让他没在众人面前哭出来。
围读重新开始，李沛恩调整好状态，再次沉入角色。只是这次，江衡的语气明显收敛了，虽然还带着沈文琅的刻薄，却少了几分伤人的戾气。当读到高途默默记下沈文琅所有喜好——咖啡要加三块冰、开会时讨厌手机响、对芒果过敏时，李沛恩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那些细节不是剧本写的，而是他刻在心里的；当读到沈文琅看似刁难实则暗中帮高途挡掉了父亲的骚扰电话时，江衡的语气里藏了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像个嘴硬心软的孩子。
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仿佛他们真的就是高途和沈文琅，在HS集团的办公室里，上演着一场迟到了十年的暗恋。李沛恩偶尔抬眼，会撞上江衡看过来的目光，对方眼里的认真和专注，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休息时，江衡去接水，特意给李沛恩带了杯温水，还加了点蜂蜜——刚才黄星递蜂蜜水时，他悄悄记在了心里。“喝点甜的，缓一缓。”他把水杯放在李沛恩面前，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触电似的缩回手。
李沛恩看着杯里浅浅的蜂蜜色，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抬起头，对江衡笑了笑，是今天第一次真正放松的笑：“谢谢。”
江衡愣了愣，也跟着笑起来，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脸上，眉眼弯弯的，像盛着整片星空。那一刻，李沛恩突然觉得，或许这次的《垂涎》，真的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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